倉有出生于南陽郡蔡陽縣,赫赫有名的后漢帝鄉(xiāng),一百多年前,中興大漢的光武皇帝便是出自蔡陽縣,蔡陽郡的老人們每每吹噓,便是喜歡提到當(dāng)年聽他們的祖父輩講述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光武皇帝的傳說。
那位起兵三載而為天子的傳奇,正彰顯了大漢的昭昭天命。
只是于倉有而言,這個故事太遠,太假,太無趣,也沒有任何意義。他所處的時代已經(jīng)和老人們不同了,大漢國力日衰,放眼天下,便是烽煙四起、叛亂不斷,而若是具體到某地某人,則是祖祖輩輩傳承的生活方式發(fā)生了改變,而且這種改變顯然是往壞的方向變了。
所幸南陽畢竟是南都,天下重鎮(zhèn),與汝南、潁川、河南構(gòu)成了中原最繁華的區(qū)域,在這生活,大部分人初始還是能保持基本的溫飽,這也就夠了,對比起外間不斷逃來的難民,南陽人終究還能維持一分帝鄉(xiāng)的顏面。
在老人們口中,這是光武皇帝的遺澤,是大漢沒有忘記他們這些最忠誠的子民。而在倉有看來,這不過是慢性死亡,畢竟南陽雖然對比外間稍好,可比起幾十年前,完全稱得上每況愈下。
他姓倉,并非那位倉頡傳承下來的大姓,也沒有什么尊貴的上古血脈,而是他祖父,一名世襲的倉吏以極具大漢特色的方式給自己取了一個姓,“倉”。
而他自然繼承了祖父和父親的吏職,成為了一名倉吏,為蔡陽縣管理一座糧倉,這在當(dāng)?shù)匾菜闶怯蓄^有臉的人物,雖比不得三職官員,五曹掾吏,但也能有幾分薄面。
作為糧倉的管理員,從倉有的父親開始,就一年又一年的看著原本堆滿了糧食的倉庫慢慢變得空虛,倉有的名字,正是寄托了他父親最深沉的渴望。雖然這些糧食不是他們的,但世代為倉吏,對于倉廩的感情非比尋常,看著空蕩蕩的糧倉不啻于在他們的身上用刀剜肉。
只是他們也做不了什么,與送糧的人交談,也只了解到百姓多有逃亡,土地荒蕪,再加上朝廷征戰(zhàn)征用糧草,縣里能留存的糧草也就越來越少。能聽明白這些原因已經(jīng)廢了老大的勁,而小小的倉吏,自是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些。
中平元年,天子改元,慶祝平定了黃巾,寓意四海中興承平。不少人為之歡呼,認(rèn)為平定了黃巾之后,朝廷能夠騰出手來恢復(fù)民生。
然而在第二年,倉有管理的倉廩外面聚集了數(shù)百名衣衫襤褸的難民,倉有發(fā)誓自己從來沒見過這般凄慘的場景,這些人是沖著糧倉來的,他們有人好言相勸,有的苦苦哀求,還有的惡意威脅,目的只有一個——希望倉有能夠開倉放糧。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倉有沒有這個權(quán)力,只說糧倉內(nèi)的存糧數(shù)量,都不容許任何人肆意揮霍。
很快,縣里的衙役到來驅(qū)散了這些人,據(jù)說是讓他們?nèi)ヮI(lǐng)救濟糧。
事情很快平息了下去,倉有的心卻有些難以平靜,中平之年,比起光和之時似乎還要差了許多,黃巾平定了,百姓的生活卻是更差了。
原本在倉有心中,這只是他對弱者的憐憫,對那些不遠千里逃難到南陽的難民的憐憫,他身為糧倉倉吏,世居此地,家中雖不算殷實,但溫飽有余,饑餓于他而言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
只是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沒過多久,倉有失業(yè)了,失業(yè)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糧倉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即便是富庶的南陽,在這每況愈下的大勢中也難以獨善其身,朝廷的征用、軍隊的需求、救濟糧的發(fā)放,多種因素組合下,可以存儲的糧食已經(jīng)少的可憐,至少蔡陽縣不再需要四座糧倉,倉有管理的那座正是被首先裁掉的對象。
倉有自是不忿,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活計,這座糧倉雖然是官家的地盤,但對于他們這些世襲的倉吏來說,就像第二個家一般,豈能說撤就撤?
只是胳膊拗不過大腿,上級主官堅持己見,不想再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