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利皺眉,翹腳的靴子踹過去。
“我在認真談論,請解釋清楚,你這令人厭惡的表情是為什么?不然我讓你去喂魚。”
亞當噗嗤發笑,肩膀在忍耐中略微顫抖。
“抱歉,我忍不住想問,你是認真的么?
你隨便派幾個暗哨去找人,也比親自光臨要來得安全,但你獨自就闖進了其它船長的地盤,還弄殘了南部王國的貴族。”
他干脆放下船槳,手指在兩人中間來回。
“你和我,在隨時丟掉性命的地方打架。先不說輕重問題,隨便哪個蠢貨走火,嘲顱海灣就得變天。
所以,您哪兒來的自信,敢說我莽撞?”
萊斯利把玩匕首,刀光翻轉,發出劃開海風的嗖嗖聲。
“杜亨,你才剛加入,要對船長要尊重些。”
“聽聽那些事跡,看看被嚇壞的人,你肩膀上擔著整個屠宰隊的未來……照樣是這幅德行,還教我要有所收斂?”
亞當講話毫無顧忌,反正路程還遠,吵架聊天能分散注意力。
“夠了,收起這些蠢話。”
她手肘搭靠膝蓋,咬住半邊嘴唇,壓抑著怒意辯解。
“我自己有適應海灣的方式,每種情況的發展都會去思考,那些沖動到極點的辦法,往往能夠最有效地達到目的。”
“但你隨時有可能送命,又不是缺身手,或者沒腦子。”
亞當繼續搖漿,在水聲嘩啦當中,用對方自己的言論回擊。
“你覺得我被動,每次成功都驚險擦邊,那是因為我有逆轉絕境的底氣!你怎么可以,用沒有發生的事情,高高在上地點評我呢!”
萊利斯繼續反駁,似乎這些才是真心話。
亞當笑意更甚,他夸張地皺起眉頭,發出“嗯”的思考長音。
“萬一失算了呢?我是說……”
他變成無賴的傾聽者,抓住各種細節去糾正。
聊天就這樣熱絡地開展下去,看似爭吵得不可開交,其實都在發泄各種不滿。
萊斯利到了后面,甚至常常發出長段的演講,海灣白手起家的女船長,要承受多少浪涌沖刷,又吞下了多少壓力?
亞當非常理解。
他想起了自己,偶爾會坐在酒館凳子上瞌睡,夢里全是對丹德萊昂的規劃,遇到點棘手難題時……
嘆口氣,人就醒了。
跟在身后的隊伍逐漸擴大,那些真誠的擔憂和勸解,會成為幸福的煩惱。
如果不夠堅定,會影響決策,甚至產生自我懷疑。
談話聲中,時間被漿撥到背后。
月光在粼粼海面上添出航標,小船迫近了海灣碼頭,星點燈火分割了水天的交界線,把淡云流轉的夜空收攏。
他們避開主道,向著山石交錯的暗流前進。
劃槳聲節奏放緩,有節律地和波濤共鳴,整片海洋在夜風中托舉陸地安眠。
萊斯利把手伸進水里。
亞當能感知某些東西,不可解讀的信息蕩漾,那久久追隨的陰影正式離開,令人生畏的龐大海獸潛入遠方。
如果沿著那個位置抬起頭,能看到各種造型獨特的飛行魔獸。
它們在岸邊懸崖起落,剪影劃過天空。
兩個人早已停止交談,默契地遙望發呆,享受這種難得的平靜時光。
單薄的小木船,輕輕泊進暗道。
視野被峭壁塞滿,幾艘擱淺的半截巨船凸出,飄蕩著褪色布匹。
蟲鳴和蛙聲起伏,窸窸窣窣的海潮蟲逃竄。
萊斯利撥開青苔和藤壺,找到嵌入巖壁的生銹鐵牌,借助野生魔物的熒光,留下記錄往來的標記。
亞當揉揉發酸腫脹的胳膊。
他抬頭望了眼星空,還有踮腳刻字的女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