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彩衣閣上。
有劍一匣,名為鱗羽,青鋒三尺開外,刃芒可見,有劍氣吞吐,自放靈光。
有美一人,眾稱靈姬,柳腰盈握有余,步態千姿,其翩若驚鴻,綽約如仙。
一人一劍,方一登場,便奪盡了臺下觀眾的目光。
忽有風來,劍吟而起,如江鯉躍于波上,穿水飛空,尾拍流光,點點溢彩,難分其五色,只道是斑斕。
劍靈姬抖腕除袖,伸手接劍而舞。
“一刺攜風去,回帶劍意來,弓步挑日月,踏定轉乾坤……”
“漂亮!”有觀眾大喝出聲,破壞了剛剛營造出來的意境。
陳不寐睨了那邊一眼,就像吃著開胃菜,突然飛過來的一只蒼蠅,讓人敗興,再看臺上,劍舞才剛進入正題。
鱗羽劍被靈姬扔了出去,甫一御空,便輕鳴不息,如嬰兒學步,兜兜轉轉出入彩衣閣云煙之間,尋尋覓覓。
劍風掠過,云霧散開,藏于其中的劍靈姬現出身形,此時她眼中滿是慷慨激昂,眉間亦有青春朝氣。
長劍有感,顫若癲狂,旋繞靈姬飛舞,似在訴說無盡的興奮和喜悅。
——這是劍與主人初遇,是新生的一劍,是踏入仙門長生有望,迎接未來無限可能的希冀之劍。
陳不寐大有感觸。
長劍鳴嘯著,再入九天,自在如風,無拘無束,羨煞流云。
倏爾,游弋中的劍光一滯,虛空仿佛化作了重重銅墻鐵壁,阻礙前行,它鑿穿一重,又遇一重,一頓一挫,直到劍光完全止息,再也不得寸進,就這樣直直釘在了虛空。
可劍柄猶自擺動不休,像極了逆流而上、不甘擱淺的魚尾。
這鉆磨不破的空間,亙古無聲,卻總能留下劍的哀鳴,劍靈姬眸中朝氣不再,只剩些許頑強和固執。
陳不寐也看懂了。
——這一劍,是玄關不滅的愁苦,更是誓死不休的磨人之劍!
他已親身體會過。
接下來,鱗羽劍落九天,墜入萬千紅塵,劍光失去靈動,倏忽往來之間,軌跡僵硬,宛若傀儡。
劍靈姬眉間煞氣橫生,纖指如扯絲線,遙御鋒芒,心念所至,斬去十里春風,截斷半江桃溪。
然,春風不盡,溪流重生。
——這一劍,正是紅塵困心,斬不斷、理還亂的煩惱之劍。
陳不寐隱有所悟,情緒開始低落。
長劍停留在靈姬手中悲鳴,只見她雙手一搓,咔一聲脆響,鱗羽竟被拆作兩段,隨手再次扔飛了出去。
原來是劍身藏有機括,分出了兩把短劍,一曰魚腸,一曰鳥喙。
魚腸無柄,鋒芒畢露,隨著它搖身一變,分光化影,散入虛空,斜陽照來,宛如片片金紅之鱗,鑲嵌在這彩衣閣上。
美則美矣,卻難免讓人想起盛極而衰的落日金輝。
而鳥喙無尖,在劍靈姬的遙控下,淺啄慢捻,縱橫揮霍,流暢無度。
她步伐急促,輾轉騰挪,提膝下腰,露出腳上的一只鈴鐺,叮鳴不休。
她接過飛回的短劍,反撩一刺,鳥喙寒光驟放,澈如星河,又瞬息湮滅。
——這有如曇花一現、剎那凋零的一劍,可是對時光易逝,容顏漸老的控訴?
到這里,陳不寐便徹底看不懂了,但所有人都沉默著,再也沒有隨意出聲喝彩的莽夫。
一時間,只有臺上的劍歌如泣如訴。
大道飄渺,不見長生,沿途風景若詩若畫,沉浸于苦修之人,又如何肯駐足欣賞,等到蹉跎了歲月,再回頭去看,才會發現曾經錯過了什么。
到時該不該扼腕嘆息,遺憾后悔?
如今在這空靈谷中長醉,是否也可以算作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此時,桃花溪水承載著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