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全村的人家,說王上又頒布了新的稅法。
具體的情形如何,柳大姊兒是說不清楚的,山高水深,白蕓里這么個小地方,小孩兒們對王上模糊朦朧的印象,就是個白胡子老頭,像村里最能講故事說典故的祁家老爺爺一樣。
柳大姊兒只曉得她阿娘犯了愁。
聽聞得父母們算計著說,今年除了一畝地一斗糧的田賦,她家還須按人丁繳納三匹絹三斤綿的丁口稅。
所謂人丁,就是在地里可以做重體力活、向外又能服役打仗的成年男性。
像她家阿爹柳大,今年二十七歲,正正當當的一個青壯男丁,計一個完整的丁口稅,就是每年要納絹兩匹、綿二斤。
阿娘柳氏,今年二十三歲,普通的青壯年農婦,也要計作半丁,收稅一匹一斤。
這個年月里,物產雖豐,卻只有富貴大家能夠談得上享用。
百姓人家過日子,尤其鄉里農戶,大多還是以物易物,只有到收租納賦的時候,才會用斗量糧。
長到八歲這么大,柳大姊兒幾乎都沒摸過錢長什么樣兒。
柳絲奕上下打量著她家的這小小一間茅草屋,還是挖了半尺泥地才建成的土坯房,低矮得進出門都得縮著脖子,說是家徒四壁一點也不為過。
自家都缺吃少穿的,怎么拿出那三斤綿什么三匹絹?難怪她阿娘要發愁好嗎。
所以柳姊兒會去山上摘野菜撿蘑菇了,全家人沒有吃喝,還要務農,又要想辦法對付稅賦,柳絲奕想想都難。
如今當夏,山野鄉村,雨后的蘑菇野菜最是鮮嫩。昨天一早,柳大姊兒出去采了一大籃子,歡歡喜喜帶回家里讓她娘煮來吃。
在她家做飯熬粥糧食都不舍得多加的時候,那蘑菇湯熬出來鮮美甘甜,煮得了整整一大鍋。
他們全家人便圍坐在火塘邊,一勺一勺分到三只破陶碗里頭,連湯帶水吃了個凈光。
然后,柳大姊兒就中毒了。
柳絲奕可以想見,她的一對爹媽多半也是如此。
在這個一切皆是不易的時代里,想要茍且著活下去都困難之極。
果然,如那個誰所說,“休言后悔,悔之晚矣……”柳絲奕現在充分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可有什么法子,她已經來了,柳絲奕無奈想到,不出意外的話,還帶上了她的父母。
一家三口兒,不活下去,還能怎么樣?
兵荒馬亂來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