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的七月末,柳家準備曬制辣椒醬。
順帶也可以制作其它醬料了,比若枸醬之類。
枸醬一物,是本地很受歡迎的佐餐食品之一。
在不太可能保證一年四季都有新鮮食材的情況下,人們逐漸形成了“食不可無醬”的飲食習慣。
就和必須備有許多咸菜腌菜菹酢的道理一樣,先是為了保存食材,后漸漸變成一種有相對固定程式的制作工藝,所向披靡,發揚光大。
像柳家過去常備的臭幽菽類似,醬不僅有豆子做的也有用米麥、或各種其它材料做的。
條件允許的人家,還可以用豬肉制作成肉醬,稱俎醢;也可以用魚肉做魚醬;鹿肉做鹿醬;卵醬,應是雞蛋醬一類的鼻祖。
甚至于昆蟲做的醬,有螞蟻、還比如蛞蝓;連帶的河產水產,比如蚌類、蟹醬。
植物類的……想想就更多了。
可以吃的食材,幾乎無不可以為醬。
恁醬的顏色,也從黢黑、暗紅、青黃,到看起來叫人起雞皮疙瘩的“屎黃色”都有。
枸醬則以色澤紅亮滋味酸甜,有特殊的發酵風味廣受好評。
柳奕一直懷疑,恁也許就是辣椒醬的祖宗了。
在她曾經的故鄉之一,有些菜品必用一種辣醬,又稱豆瓣醬,實際上應當叫豆瓣辣椒醬。亦是恁一大菜系的靈魂配料,用別的任何醬料都無法替代。
柳奕知道,辣椒一類的東西相對較晚才出現在她的故鄉本土,但豆瓣辣椒醬的制作方式卻一定不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出現。
只能說,什么外來物種被本土化應用之后,都能產生出神奇的碰撞。
人們總是習慣于認為,只有出現某種特定的物料,才會產生某種相關的工藝。
其實制作工藝才是最經久不衰的,它們可能根據食材的變化而產生適應性的“微調”,但制作方式本身就是一種時間記憶,一種“根深蒂固”,一種傳統,和“靈魂之所在”。
一定要找個詞語替代,也即是后來所謂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正是各色各樣不同的習俗習慣、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一樣的“儀式感”,才決定了人和人活得不那么一樣,才是區別什么“民族”和“人群”的關鍵之所在。
就像為什么我們一直吃的是饅頭而不是面包?
饅頭和面包為什么會不一樣?
是因為發酵的問題嗎?是因為材料的問題嗎?
都不是。
——只因為我們的先祖習慣于“蒸”這一愉快的烹飪方式,就讓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蒸碗大全”的各種樂趣。
也讓我們對同樣一個白生生淡而無味的發酵面團的感官追求,變成了“暄軟”、“白乎”,又得有“嚼頭”、有“彈性”。
蒸制的食物依然充滿了水分,卻又不為水分所拖累。
柳奕也不清楚到底是枸醬應該叫構醬,或者構樹應該叫枸樹,反正在這個時空里她不識字,恁大概是一種東西。
構樹上結成的紅色果實,制作成暗紅色的醬料,叫大靖人們的生活中多了一些酸甜愉悅。
而來自遙遠時空異域的同樣一種色彩的小果實,制作成差不多暗暗紅色的醬料之后,卻可以給柳奕的人生帶來更多的熱情與勇氣。
……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制作工具依然是原始的,將紅色的剁椒在粗笨古樸的石窩里舂了又搗,柳奕的眼睛還被飛濺了兩點新鮮生猛的辣椒汁。
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嘗了嘗味道,她擤著鼻涕叫囂著要連吃兩天熱饅頭夾生辣醬!
“生辣醬有甚好吃的,”芳娘哭笑不得地看著有點過分激動的娃,“恁不如,娘把豆豉和辣醬一起炒一炒?多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