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人兒迎面奔來,抱住了她的腿“單媽媽。”
隨著這聲稚氣的呼喚,單妮的心似被針刺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的痛,她彎腰拉住小姑娘的手“美如,上次我們不是講好了,下次見面你叫我單姨么?說了多少遍了,又忘記了?”
單妮的表情太過嚴肅,嚇到了興頭上的美如,她一對鹿眼無措地眨著,咬緊了紅嘟嘟的嘴唇。
一大一小兩人僵持著,有人破了局“單單,好久不見。”
“陳媽媽。”
單妮直起身,看向迎面走來的人——她前未婚夫陳赟的媽媽,差一點成她婆婆的人。
婦人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將將別在耳后,又教風刮到眼前,作罷。
單妮看著那飛舞的白發,抿緊了唇。
……
大學期間,她只在剛和陳赟戀愛時,遠遠見過一次陳媽媽。
得體的妝容、端莊的氣質,大方、優雅,一舉一動都透出好教養。
彼時,單妮心想怕是只有這樣美麗知性的媽媽,才可以培養出像陳赟那樣自律懂禮、知愛惜他人的男孩子吧。
當年她有多愛慕陳赟,如今就有多心疼陳媽媽。
六年前陳赟出事,痛失愛子的陳媽媽一夜白了發,而她呢,固執地不愿相信這世上少了最愛她的那個人——披上外套沖出門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找誰,而老天也沒給她糾結的機會,她直接從樓梯上跌下去,摔碎了一顆心,摔丟了魂。
少了一同描畫未來藍圖的人,她的人生在這一刻,生生割裂了過往的幸福和未來的美好,墜入現實的悲痛。
單妮對著a3圖紙,一坐一天,畢設交稿的日子近在眼前,她繪好了橋梁,卻不想知道它是否牢靠,能否穩穩地立在河湖之上一百年。
一百年啊,太久了,久到她想象不出會有多少悲歡離合在這百年里發生。
她會想橋背負了來往的人,而人心里又負載了多少?太沉重了,橋無法承受呢。
身旁的人勸她“多讀書,可以靜心。書里什么都有,可以幫你撫平傷痛。”
單妮于是去讀書,攤開的書本,連著一個月都停留在同一頁碼上。
最后還是她裝不下去了,學了鴕鳥將頭埋進沙子,申請了出國,逃離這片讓她傷心的土地,強行刪除了這段過往和記憶。
之后她遇到了kerry
bynu。
他是一位出色的調酒師,也是一個眼含悲傷的男人。
摯愛的妻難產而亡,留下的女兒早夭,他行尸走肉地活,又是替死去的致愛堅強執著地加倍好好活著。
提及過往,kerry哭著笑,笑著哭。
他告訴單妮“dannie,,
le
have
bles”
三年后,單妮終于敢回來了。
面對血淋淋的現實,她認了。
不過是,洗盡鉛華呈素姿。
人生這一遭,不過是教會她放過自己。
沒有度不過去的坎,一切都可從頭來過。
單妮從陳赟的事故中走了出來,可陳媽媽沒有。她領養了一個小女孩,取名陳美如,讓孩子喚她“奶奶”,告訴孩子“等一等,你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單妮第一次見到美如時,孩子甜甜地喚她“媽媽”,那時她就懂了。
不過是給自己造一個夢罷了。
沉在夢里,便不會有醒來的痛與無奈。
……
“美如喜歡你,從小就這么叫,教了幾年了都改不了口,你就隨了她吧。”
單妮低頭,看著緊緊牽著自己手的孩子,松了手。
“其他的要求,我都能接受。”她搖了搖頭,態度堅決,“唯獨這一點,永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