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妮以為自己在氣悶中是睡不著的,卻沒想到在廖東執著的陪伴下,隨著他那輕柔的一拍一拍,竟真讓他給哄睡著了。
她一早醒來,客廳里已沒人了。
米色沙發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珊瑚絨被,象牙色的實木茶幾上貼了張淺藍便利貼。
上午需要去趟工作室,中午可能會回來晚,你自己先吃飯。熱水燒好了,早飯溫在鍋里,記得吃。
睡了一覺,單妮頭腦清醒了許多,看著手里溫馨的提醒,就覺得自己昨晚太胡鬧。
就像是小孩子被戳破了藏了很久的心事,不管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渾身的刺都已經防備地豎起。
而且,在這件事里,廖東所處的位置,明顯是被她拖累的無辜者。
單妮從電飯煲里盛了粥,手指觸著碗底的溫熱,心情五味雜陳。
她算是將食物硬塞進口的,多食的飽腹感讓她稍覺難受。
正準備去洗刷碗筷,單妮的手機響了,來電人顯示是景行。
她接起,條件反射地以為他是要問廖東在哪。
“廖東他……”已經出門去工作室了。
景行卻沒等她說完,直接打斷。
“他是怎么和你說的?”
“什么?”
單妮一頭霧水,廖東他說什么了?什么怎么說的?
“你知不知道他等這個機會多久?別和我說什么,還有更好的機會等在未來,是金子總會發光之類的話。在舞蹈圈子,天才、能者海了去了,可站在巔峰的就那么幾位!多少好的舞者在現實里低了頭啊,迫于生計去酒吧、去小劇場里違心地跳嘩眾取寵的舞,又有多少舞者在劇院里跳了一輩子,可臺下的觀眾來來去去都還只是‘自己人’,一生默默無聞。
“寂寂無名,鬼才知道你一輩子拿去奉獻舞蹈事業了。”
單妮被景行罵的有些懵,但她聽出了對方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氣。
景行給她留下的印象,像個雅士,有藝術人的清高但又待人不失禮節,行事得體穩妥,對事、對物有自己的看法,卻能夠體察并尊重周圍人的想法。
她是第一次聽他這樣氣急敗壞地講話。
“這都9012年了,你們夫妻倆別還理想得張口閉口只談夢想、不顧現實。
“他從七歲開始學舞,拉丁、恰恰、蒙古舞、民族舞……每一種舞他都認真地學,花了十數年勤勤懇懇地打基礎,最后改跳了和廖阿姨一樣的古典舞。別人夸他“有天賦”,但他真的只是“有天賦”而已嗎?十年磨一劍,眾人只道劍鋒,無人知曉那十年苦。
“以他的能力、他的野心,如果不是礙于現實,他需要等這么久?他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二十五歲,正是一位青年舞者該在舞臺上大放異彩的年紀。當年,他為了廖阿姨,無奈地放棄了自己的舞蹈兩年,好不容易進入沂大重拾舊夢。之后,又因為廖阿姨的病重,耽誤了桃李杯的比賽。他等了三年,才終于迎來屬于自己的獎杯。所有人都說是意料之中,贊他是實至名歸。可是,這三年里他過得一點兒都不輕松。或許他曾經是天才,或許他真的天賦異稟,但等待的這三年,生活的苦一點一點磨去他的鋒芒、奪走他的豪情,甚至還在無情地耗損他身體的韌度。
“我們去參加街舞與少年時,他腰傷復發,腰都彎不了,躺下就起不來,我勸他放棄,可他不同意,打著止痛針堅持站上舞臺……”
聽到景行的描述,單妮一下忘記了呼吸,既心驚又心疼。
她從未聽廖東提起過自己的舊傷復發,但她記得他身上的膏藥貼,多的時候可以糊張……而平日里他也并非不愛惜自己,但凡遇到跳大幅度動作都要提前將手臂、腿彎纏好繃帶,舞蹈前熱身運動也一定不會少。
景行嘆了氣“他那一身傷,夠他再糙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