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
也就是與呂觀山去過魏來爹娘墳墓的第二日,魏來便收拾好了自己行囊——一個與他等身高的木箱與一把油紙傘。
天依舊下著雨。
魏來可不想讓這雨水將自己木箱中的被褥打濕,便特意在木箱外包了厚厚一層油紙。他順著呂府內的長廊以及屋檐,艱難的將那木箱拖到了呂府門口——呂觀山并沒有來送他的意思,一大早他便穿著自己那身許久未有穿在身的官服,急匆匆的便出了門。
聽說河堤那邊又出了紕漏,作為知縣自然得身先士卒,以至于連魏來親手做的早飯都沒有顧得上吃。
至于這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不想見到魏來,魏來就無從得知了。
這世上很多的男人都這樣,年紀越大,有些話便越難以啟齒,憋在心里不舒坦,便索性尋個由頭避開。在這一點上,呂觀山和他爹很像。
想到這里,站在呂府門口的魏來嘆了口氣,倒不是因為呂觀山,而是這雨著實太大了一些,這樣走回老屋,恐怕他那一箱子“寶貝”得報廢大半,沒了呂府這座可以白吃白喝的靠山,魏來以后的日子會相當的拮據,將這樣一箱子家當報廢在雨中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魏來可比誰都清楚,這雨是停不了的。
“唉。”男孩嘆了口氣,終是決定不再這么耗下去。他歪著脖子夾緊傘柄,拖著那大大的木箱緩慢的走出了呂府的府門。
木箱在鑼鼓巷澆濕的地面上拖動,即使魏來盡可能的調整了雨傘的位置,寧愿自己被淋濕,也不想糟蹋了這木箱,但雨著實太大了一些,哪怕裹著一層厚厚的油布,魏來依然感覺到那木箱子中在這短短數丈的拖行距離中已經被侵入了些許雨水。
他老爹留給他的老屋距離呂府的距離可不算,這樣走過去,光是想想開箱后的景象,魏來的眉頭便在臉上皺成了小山丘。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魏來只能咬著牙盡可能快的拖行那木箱。
這樣大概又走了十余丈不到的距離,老屋還遙遙無期,魏來的身子卻已經被雨水打得濕透,雨水的隨著忽起的狂風,撲面而來,糊到了魏來的臉上,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路也有些看不清。
心中暗道一句晦氣的魏來,正思慮著要不要干脆打道回府與呂觀山再商量商量,多蹭幾天。但就在那時,一只手忽的伸了過來抓住了魏來拖行的木箱。
“我來幫你。”那只手的主人這般說道,在魏來眼中如有千鈞的木箱便在那時被那只手單手提了起來,一把扛在了手的主人的肩上。
魏來愣了愣,他伸手擦干了自己臉上的雨水,這才看清眼前是一位身高七尺開外的壯漢,此刻正一臉的得意的對著魏來咧嘴憨笑。
是孫大仁。
“聽說你小子也被呂知縣掃地出門了,是不是打人家女兒的主意的事情被他發現了?”渾身被大雨打得濕透的孫大仁拍了一下魏來的肩膀,滿臉揶揄之色的問道。
魏來回過了神來,他揉著自己生疼的肩膀,眨了眨眼睛,很快便進入了他應有的狀態——木楞又有些呆滯的搖了搖頭,卻并不說話,像是被忽然出現的孫大仁嚇傻了一般。
“這樣看著我干嘛?我又不會吃了你!”孫大仁有些不悅,按照以往的性子這個時候他就要把魏來拉倒身邊,用他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夾著魏來的腦袋兇神惡煞的問上幾句“你說對不對?”“你這慫貨,孫爺爺幾天就給你長長膽色。”之類的話。
但今天的孫大仁卻有些不同,即將在他臉上漫開的怒色,轉瞬又被他壓了回去。
他依然滿臉不悅,可嘴里卻說道“給老子撐傘,我送你回去。”
“啊?”魏來一愣,有很快露出了恍然之色。他趕忙點了點頭,道了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