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濃。
雪反倒?jié)u漸停了下來。
州牧府外負責值夜的年輕士卒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夜風吹過,搖晃府門前高掛的燈籠,吹入諾大的院落,府中一片漆黑,入如永夜,萬籟俱寂。只有州牧府的書房尚且有昏暗的燈火亮起,固執(zhí)又孱弱,蒼老又深邃。
書房中,身著大紅蟒袍的老人緩緩將手中的狼毫放入硯臺旁,然后將書桌上的宣紙?zhí)崞穑毮靠粗埳弦札堬w鳳舞之勢寫上兩行字跡。
一個腦袋忽的從一旁湊了過來,也不管看未看清那宣紙上的字跡,便大聲贊嘆道“好字!好字啊!”
“州牧大人寶刀未老,這字依然是我寧州一絕啊!!!”
男人的馬屁拍得并不高明,但他也懶得去在如何拍好馬屁這樣的事情上下功夫,這倒并非他懶惰——而是于眼前這個老人來說,再高明的馬屁,都無法迷惑他的心智。
老人也不去看男人一眼,繼續(xù)仰頭盯著手中的宣紙,問道“什么時辰了?”
“已經丑時了。”生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舔著臉,滿臉諂媚笑意的回應道。
“唔。”老人點了點頭,這才第一次轉頭看向男人,他那滿是褶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他言道“今日這么好的興致,大半夜的來我作甚啊?”
男人聞言,一張臉幾乎皺成了柚子皮,他搓著手,笑呵呵的說道“大人這不是在戲弄我嗎?我來做什么,哪里瞞得過州牧大人。”
“我只能見其表,難以觀其內,世間外物,唯有人心最難測。”
“我知道統(tǒng)領來見我,卻不知統(tǒng)領的懷里裝著的到底是醉人的百釀春,還是……”老人話著,聲音忽的壓低了幾分,本就狹小的眼睛在那時瞇起,狹長的眼縫折射著書桌的搖曳的燭光,綻射著炙熱卻又寒冷的光芒——在很多時候,眼前的老人給人的便是這樣矛盾的感受。
他風燭殘年、行將就木,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就像是一陣風都可以將之吹倒;可有的時候他又那般強壯,宛如一準神祇,將整個寧州擁在懷中,目光所及,眾生無可遁形。從先帝袁晏啟用他以來,這老人已經緊握寧州權柄足足五十余年,大燕朝堂上早有寧州知江不知燕的說法。無論是如今的燕帝袁通,還是在朝堂權勢通天的金家,在這頭老獅子真的倒下之前,都并無任何一方敢來試探,這具干瘦的蟒袍下,到底還蘊藏著當年的幾分底蘊。
袁家不敢,金家也不敢,而此刻聽聞老人這番話的男人自然更不敢。
他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州牧這是說得什么話?我老蕭對你老人家可是忠心耿耿,只要你表個態(tài),到底咱們選太子還是金家,我蕭家二話不說便跟著你走!可你老卻啥也不說,老讓咱們去猜,你說我們能猜到個啥?這眼看著雙方就要開戰(zhàn),再不選,就沒得選了,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啊!總不能讓我?guī)е畞砣f弟兄等死不是嗎?”
老人聞言,對于男人這番“肺腑之言”不置可否,只是在笑了笑后,反問道“既然選好了戰(zhàn)馬,也下了賭注,那就得狠心跟著走下去,才走到中途便變幻門庭,到最后兩邊不討好,那可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你這會不想著去解決那些麻煩,來我這糟老頭子的家中,能有何用?”
男人不為所動,舔著臉繼續(xù)上前言道“您老說的這是什么話?這不是因為牽扯到了少公子嗎……怎么處理合適,你老總得發(fā)個話,這事要是放給我們去猜,要是猜對還好,可要是猜錯,惹得您老不快,那罪過……”
“小蕭啊。”老人放下了手中的宣紙,語重心長的喚了男人一聲,然后邁步走出了書桌,慢慢悠悠的說道“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得學著各走各道。”
“今日你顧念舊情也好,忌憚余威也罷,給我讓了道。來日你我再相遇,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