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若于朝政有他議,自可直言于朝議之上,或直諫天子亦無不可;何至于朝中公卿重臣當面,以毀天子之行?”
長樂宮,永壽殿。
送走陳濞、劉不疑等朝中重臣之后,太后張嫣再也壓抑不住慍怒,將所有的不滿一股腦發泄在了審食其身上。
方才宮衛稟告說,左相與朝堂諸公在未央宮議事完畢后,一同前來長樂宮請安,張嫣還為此略有些高興。
結果審食其倒好,剛進殿門,連拜禮都沒顧上,開口就一句‘陛下行亂命以開敖倉,或置社稷不穩,宗廟不安,請太后規勸’···
沒等張嫣緩過神來,審食其便將那套近乎彈劾的言辭,盡皆擺在了前來拜謁長樂的眾臣面前。
什么‘天子年幼,不曉政事’啦~‘敖倉之事,先祖有言’啦~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陛下開敖倉絕對是禍亂天下之舉,太后一定要阻止陛下行差就錯,以至江山凋零啊···
若非劉弘自蕭關回來之后,每隔數日就會來長樂宮一趟,將朝中大事簡單告知于張嫣,張嫣都差點以為劉弘身邊出了趙高李斯那樣的奸妄,意欲顛覆漢室江山社稷呢!
對于敖倉之事,張嫣雖不甚了解,但大體從劉弘口中聽到過此事;對于今年關中糧食緊缺的事,張嫣心里大概有數。
以‘替敖倉之陳米’為名,將敖倉之糧暫時運來長安,以抵御今歲之困一事,劉弘更是借長樂衛尉田叔,以及宦者令王忠之口,掰開揉碎解釋給了張嫣。
張嫣雖對此有些遲疑,但聽聞此事乃劉弘與朝臣百官共議而定,就漸漸放下心來。
今日審食其卻突然咬住此事,毫無忌憚的在長樂宮,當著朝中重臣的面言說此事之弊···
饒是不甚諱政事,于此間內情頗有些迷茫的張嫣,亦是從中聞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審食其言及敖倉之事,其所圖只怕不是為了江山社稷···
果不其然,在張嫣慍怒中稍帶些警惕的目光注視下,審食其躬身一拜“太后容稟。”
待張嫣稍艾怒意后,審食其便滿帶著蕭瑟長嘆一口氣。
“陛下之所為,其失當者非敖倉一事也?!?
說著,審食其的面色不著痕跡的帶上了憂慮“敖倉一事,雖僥幸使滎陽得存,齊賊無從禍亂關東,然其間內情,牽連者甚廣。
“陛下未經朝堂共議,擅命楚王、車騎調動兵馬,以圍齊賊于睢陽,此其一也?!?
“今歲關中固不豐登,然陛下不思修身養性,沐浴齋戒以祈福于祖宗神明,反以主爵都尉行與民爭利事,此其二也?!?
“關中農耕之事,當由內史掌之;陛下反以少府行貨賈賤業,以輕吾漢官威嚴,此其三也!”
義正言辭的羅列出劉弘的罪狀,審食其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法無度則不行,事無主則不畢?!?
“今內史無主,可堪一用者唯博陽侯一人,又時值歲末秋收,稅賦當繳之際,內史之責尤重者甚!”
“然陛下不顧內史之重,坐視關中亂作一團,秋收不力、稅賦不齊;受此之弊,關中今歲田畝所產,竟不足往年之十七之數!”
“臣等相諫于陛下,嚴明內史之重,亦未使陛下回心轉意···”
言罷,審食其陡然一慌,鄭重一拜“臣所言皆實,太后自可遣人查證;為人臣而惡天子,臣萬死···”
“然臣受太后任之以丞相,不敢不以江山社稷為重;懇請太后恕臣之罪···”
看著審食其言之鑿鑿的架勢,張嫣竟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只下意識開口道“依左相之見,吾當如何?”
只見審食其聞聲而起身,略有些心虛的環顧一圈,發現近處并無旁人后,方稍稍上前,將聲線壓低。
“吾漢室承襲周之法統,太祖高皇帝亦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