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朦朧的時候,內務府的太監進來了,手里捧著朱漆托盤,明黃錦帛搭在上面,托盤里安靜擺放著數十塊鎏金四周啄如意云紋的綠頭牌。
慕容夙雖然醉了,腦中卻十分清明。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每一塊雕工精致的綠頭牌,一遍又一遍,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柳福壽悄悄抬眼看向常敬忠。
常敬忠躬身對慕容夙道:“皇上,您……”
“怎么沒有瑾如的牌子?”慕容夙突然問柳福壽。
柳福壽一怔,才知道慕容夙說得是誰。
瑾如是林昭儀的閨名,自從三年前林昭儀滑胎,身子日漸萎靡,常常閉門不見任何人,哪怕是慕容夙去了,她也未曾相見,而且次次如此。
終于有一次,慕容夙惱羞成怒,終于掀了綠頭牌,并呵斥內務府的太監,以后不準把林昭儀的綠頭牌放進來。
從那以后,林昭儀的綠頭牌便被撤了下來。
如今已有兩年了。
慕容夙似乎也想到了這個過往,也沒在說什么,只開口對常敬忠道:“今日去廣陽宮。”
柳福壽會意,悄聲退了出去。
慕容夙說得是去廣陽宮,自然不用內務府的太監去安排背宮事宜。
常敬忠手中拂塵一撣,道:“皇上起駕廣陽宮。”
廣陽宮門前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落葉。
懸掛在宮門下的大紅燈籠也沒有點燃。
寂靜的長街盡頭。
若沒有那輪清冷的月華撒在廣陽宮的牌匾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是一座冷宮。
慕容夙下了轎輦時,看著那朱紅宮門上已經落了綠漆的銅扣,有些怔然。
想起上次見林瑾茹的畫面。
四目相對,面紅耳赤。
她對他的恨統統釋放出來,口中每說出的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在把他凌遲。
她恨他。
一點都不掩飾。
他在想,若她手里有把匕首,她會不會真的刺過來。
這樣一想完,慕容夙緊抿的嘴唇忽然一彎。
她會的。
這個答案,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替她答出來。
林瑾茹恨他的樣子,真有幾分紅昭的風范。
只是紅昭的恨是埋在心里,或許會開花,結果,但是在那之前,她都會深深藏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慕容夙示意常敬忠去扣宮門。
開門的是個個子矮小,目光怯怯的小宮女,她見著常敬忠,并不認識,以為他是尋常的太監,便問他:“你是誰?”
這樣的大膽是常敬忠沒有意識到的。
常敬忠也是一怔,不過很快緩過神思,對那個宮女和顏悅色道:“你去稟告你家娘娘,皇上來了。”
“皇上?”那宮女聲音小小的低喃了一聲,片刻之后,眼中突然冒出光來,看著常敬忠,大喊:“皇上來了?奴婢這就去稟報。”
說完,宮門半敞開著,那宮女一溜煙兒的沒影了。
慕容夙有些怔然,看著那小宮女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醉酒的緣故。
他眼前一片清明又是一片模糊。
長街的冷風不斷從他身邊掠過。
常敬忠已經給他身上披上斗篷,卻還是感覺不到溫暖。
那小宮女很快又回來了,看著朝慕容夙磕了個頭道:“回皇上,我家娘娘已經睡下來。”
睡下了?
現在不過酉時剛過,這么快就睡下了嗎?
慕容夙看著那小宮女,極力在回避自己的眼神,他抬腳,直接跨過門檻,進了廣陽宮。
廣陽宮一切如舊,只是人煙稀少許多。
從前他常來時,廣陽宮最是熱鬧,宮女太監來來往往,蒔花弄草,打掃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