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午時。
北戎騎兵的長刀砍斷了大梁旌旗,明黃色的旗幟飄揚著落下,蓋住了旗手圓睜的雙目。
遠(yuǎn)方有人吹響了退兵的號角,旗手已經(jīng)被削去了半邊身子,聽到這聲號角后,他明白,無論是他還是這桿棋,都不可能被帶回故土了。
既然是要逃跑,那他恐怕連馬革裹尸都混不上,不過就算混上了,他的右手也找不回來了,這就叫死無全尸吧。
他用左手慢慢扯下了蒙在臉上的旗布,昨日張小八還說執(zhí)旗是最輕松的差使,能安穩(wěn)待在后方,輕易不會與北戎人交戰(zhàn),不費力又能保命,當(dāng)真是肥差。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連他這個旗手都死了。
北戎的騎兵隊伍如一把鋼刀,輕易就撕開了他們的防守,直取兵陣心臟。
盾牌和前方弟兄的血肉都沒能攔住揮來的草原彎刀。
劇痛中,旌旗被風(fēng)刮開,他撐開眼皮,最后一次看北地的天空。
真藍(lán)啊。
一只打了鐵掌的馬蹄驟然落在他頭上。
瘋狂追擊的戎兵察覺到什么,回頭一看,不過是血海肉山,大梁那黃得刺目的旗幟撕裂成兩半,慢慢被血浸透。
天空還是這樣藍(lán),戎兵看著前方潰逃時連兵器都扔了的大梁人,朝著天空痛快淋漓地長嚎一聲。
戎兵揮舞著長刀,刀上的鮮血朝著空中灑去。
血雨中,戎人的歡呼響成一片。
定州城,未時。
江宛帶著妃焰和霍忱站在通判府門口,府前馬車來來去去,城里的官員都緊緊裹著斗篷,如喪家之犬一般,互相打招呼的第一句話就是行李收拾好沒有。
江宛“定州城亂了。”
霍忱“那該如何是好?”
江宛看他一眼“你覺得余蘅讓你跟我一起回來,是為什么?”
霍忱底氣不足道“想讓我保護你?”
“這個陸宇中陸通判,我聽余蘅提起過,他是益國公霍著的舊人,受過益國公的恩情,現(xiàn)在益國公不在了,只能由你去挾恩圖報了。”
霍忱眼睛瞪大“我?”
他倒是信了。
但江宛暫時還不準(zhǔn)備用他。
江宛問“妃焰,我讓你去請霍娘子,人呢?”
“應(yīng)該快到了。”妃焰道,“屬下再去問問。”
江宛被一群護衛(wèi)圍在中間,其實挺引人注目的,但這個節(jié)骨眼上,也沒人在乎她是誰。
絳煙道“夫人,如今您有何打算?”
“什么意思。”
“殿下吩咐過,若是夫人想離開,我等會護送夫人回京。”
“那他呢?”
“殿下應(yīng)該會留在北地。”
江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我也會留下。”
她抬手“絳煙,這么等下去不行,你現(xiàn)在派人進去看看,這個陸通判到底在忙什么。”
絳煙道“屬下立刻派人去。”
這時,江宛看見了霍娘子“不用了。”
霍娘子迎上她,把江宛從頭到晚看了一遍“團姐兒,還好你沒事,現(xiàn)在立刻跟我走。”
霍娘子說著,就要來抓她的手。
江宛后退一步“絳煙。”
絳煙擋在江宛身前,攔住霍娘子。
江宛淡淡道“我不能走,五姨,我必須留下。”
風(fēng)平浪靜,力有千鈞。
同是未時,北戎營地里,呼延斫的紅頂帳篷后的小帳中,騎狼與博妲相對站著。
“霍姑娘,我們長話短說吧。”騎狼道。
霍容畫點頭,生澀地用官話道“我明白。”
她常年被關(guān)在帳篷里,肌膚顯出一種病態(tài)的白,越發(fā)凸顯五官,才讓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能聯(lián)想到霍當(dāng)家或者霍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