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摩詰在你身上打了一個賭,結果是我輸了。”王昌齡道。
“哦?什么賭?”
“一開始我們發現你進來了,正準備派人下去叫你上來呢!”王昌齡努努嘴,示意了下自己的助手小李——剛剛這人往樓下送紙條時莫名其妙地沖小陳笑,表達的是善意,可小陳還以為人家是紹生陣營的狗腿子。
“結果你不知道為什么跟人家在樓下鬧起來了,不知道為什么大喊大叫,不知道為什么又開始作詩——我們還以為你樓中還有你的對頭!就沒叫你。”王昌齡細數著小陳一系列博人眼球的行為,聽得小陳一陣慚愧,自己那不是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了嗎,現在火氣下去了,一想到自己出格的舉動,都沒臉見人了!
“不過聽了你的兩首詩——尤其是第二首,我們在三樓上都聽得分明!”王昌齡說起小陳的“王濬樓船下益州”,贊賞有加“摩詰和我為你打心底里叫好!一別期年,十一郎真是‘謝家寶樹材成已’了!”
王維也微笑,表示認同。
“二位師長過獎了!”小陳愈發慚愧,早知有這兩位大神在,他在樓下是不敢那么狂傲的。
“不用過分謙虛嘛!你在作詩上的長進,我們都看在眼淚。可是就是不知道,這幾年里,吃了不少苦頭,去年你孟夫子又仙逝——”王昌齡說著,感概了一下“責任都怪我——這么多打擊,飽受挫折,想來性情也會有所改變吧?”
“我就和你王老師賭,咱們的十一郎現在是什么樣子?會成為一個怎樣的‘詩人’?”
“哦?”小陳這下有點興趣,因為盡管別人稱他為“神童”,也“寫”出過很多名篇,可直接稱他為“詩人”,還不像是開玩笑的,王大叔還是頭一個呢!
我應該是怎樣的“詩人”?
(嗯,我可能是一個“假詩人”……)
王昌齡答“我說你一折再折,沉重苦悶!”
“摩詰呢,他說你愈挫愈勇,颯爽開闊!”
“最后果然你王師傅更了解你!他說對了!我敗了!哈哈哈哈!”王昌齡雖然“輸”了,可并沒有不高興,反而對小陳能“愈挫愈勇”而感到高興!
小陳汗了一下“這些二位師長何以得見呢?”
“簡單啊!讓你作一首自述詩不就成了?”王昌齡道“我們一聽就了然!”
陳成這才知道為何上三樓又被攔著作了一首詩,還以為是對手嘲弄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卻不知是這倆無聊中年人玩“知心大叔信箱”呢!
王昌齡猜測小陳承受不了生活的打擊,沉重苦悶,頹廢落寞并非沒有來由。
去年見小陳時,小陳已經封筆好幾年不寫詩了,而且除非是王大叔主動提問,小陳基本上不會聊作詩的話題,王大叔以為這小子對詩文之道已經喪失興趣了。(他哪知道小陳是忌憚他“七絕圣手”“詩家天子”的身份,怕在他面前信口開河、妄談詩道會暴露自己胸無點墨……)
后面孟浩然猝然離世,不要說小陳,“罪魁禍首”王昌齡都自責不已,頹唐了很長時間。
分別時聽十三歲的小陳那意思,分明就是打算“退役”,隱居深山,了此殘生的樣子了。
剛剛聽小陳的《牛首山懷古》(《西塞山懷古》),什么“金陵王氣黯然收”,什么“一片降幡出石頭”,什么“故闕蕭蕭蘆荻秋”,一句比一句喪氣,滿滿的負能量。
這更加驗證了王昌齡的推測。
倒不是說王昌齡看不起小陳,低估了小陳的抗壓能力。
事實上,對一個詩人來說,沉重苦悶,頹廢落寞并非壞事。
杜甫在開元時期、天寶前期,的確不是最頂級的那批詩人,拍馬屁拍了很多年都沒有心得,直到天寶九載冬天,才算稍微學會了一點,獻上三篇《大禮賦》,得到玄宗賞識,命待制在集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