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面在夢中是清楚極了的。
包括那些情長。
是以,當洛歌幽幽轉(zhuǎn)醒時,看著上方的絲帳,目光有一剎那的茫然與悲涼。
“小美人兒,你醒啦?”一道覆滿磁性的聲音,驀然從身側(cè)響起來。
洛歌回眸,看到一身紅衣的公子哥兒坐在床頭,胡子拉碴,兩眼凹陷——似乎好些天沒有睡好了呢。
是羌棣。
一想起夢中,羌棣屠盡拓跋一族的模樣,洛歌的眼眸便暗了暗。
“你都昏睡好幾日了,可是需要服用什么藥,我去給你煎藥。”羌棣拍著胸脯,咧嘴笑道,“我煎的藥必是極好的。若小美人兒嫌苦,我再去給你備幾塊蜜餞便是。”
“爝西。”洛歌緩緩坐起身子,定定看著羌棣。輕啟雙唇,聲音嘶啞,卻仍可聽得出其中空靈。
“我在。”羌棣朝前做了一些,洗耳恭聽。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為國焚身火海,你為我屠盡拓跋一族。”躊躇一瞬,洛歌緩緩啟聲。
羌棣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頓,而后逐漸退隱不見。
她說的,他都知道了。
在他登上蛇族妖王的那時候,他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便使用了蛇族秘法。而后,千年前塵封的記憶傾巢涌來,刺激得他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的。
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同洛歌之間,竟然還有著這樣的隔世恩怨。
雖然拓跋淳死的早,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但若是洛歌推演到的話,那么他同洛歌之間,斷然是要有隔閡的。
是以,羌棣抱著僥幸的心理,一直沒有提及這件事情。
結(jié)果還是被洛歌知道了。
“我只是恨他們明明有保你的能力,卻還是將你送到那方宮闕。若是你不曾進入深宮,便不會死無全尸。”羌棣垂眸,緩緩捏緊了拳頭。
一想到那時,那種撕心裂肺的難受與悲傷,他便止不住地想要埋怨他們。
他的小淳兒那般干凈,為何要聽從家族,為何要聽從皇命?
她明明可以和墨長安相守一世,白首到老。
卻就是因為皇命,他們成了最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卻就是因為皇命,拓跋淳死的時候,才只有桃李年華啊。
他恨極了那場戰(zhàn)爭,也恨極了將拓跋淳送走的拓跋一族。
洛歌緘默。
確是。
千年前,那場不可改的宿命,不能埋怨羌棣。更何況,都已經(jīng)過去了——再者,她本非洛歌,她是姬云蘇。
只是替小姑娘有些惋惜。
一族的人命,在一夕之間斷盡了。
也是因為羌棣,啟塵大陸從千年前開始,便只有無邪教一個頂尖修真宗門,無數(shù)小宗門,再來便是世家了。
那片大陸,沒有一方王朝權(quán)勢——那里沒有戰(zhàn)爭,是真正可以稱得上太平繁華的人間桃源。
只是,邪教教子永遠不會希望凡間太平的。
一念及此,洛歌眼中便滑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小美人兒,若你埋怨我,盡管打我便是,我斷不還手的。”羌棣見洛歌許久緘默不言,心頭微微一痛。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洛歌空洞的眼,抿了抿唇,眼角難得溢出一縷愧疚來。
他是該愧疚的。
千年前,到底是他沖動了。
洛歌仍是沒有回答——她還在回憶當年,還有更久以前的事情,是以沒有注意到羌棣開口講話。
“小美人兒——”羌棣手指微動,抬起一分,卻又垂了下去。
縱然洛歌出手將自己重傷,他都不會還手一下的——這本便是欠她的,他理應(yīng)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