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何洛歌修為高深,卻能中了玉無情的這場暗算。
她是有意而為的。
她故意中招,故意中了陰陽兩生術,就是為了潛入仙宮,奪取玉無情身上的昆侖鏡,奪取瑯嬛閣的天書。
她這么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叫天下人都看到玉無情虛偽卑鄙的陰暗一面,叫天下人看到千萬年那段塵封的過往。
她這么做,只想為她的神族,還有當年戰爭的背后,沉冤昭雪罷了。
她要將玉無情拉下神壇,要叫玉無情失去人族以及萬族的信仰供奉,讓他嘗嘗惡果惡報的滋味。
如此這般涉險,她終究還是要選擇走到那條路的盡頭——在完成那些事情之后,若是玉無情大怒,她會被逐日弓射得魂飛魄散的。
她是天下的主,萬族未亡,她怎么可以先去一步呢。
“小美人兒,祁酒快要來仙宮接你回去了。”一念及此,羌棣抿抿唇,忽而伸手,揉了揉嬴姒的頭,而后寵溺一笑。
“阿酒……他也要來仙宮了?”嬴姒的呼吸微微一簇。
她伸手抓著羌棣的手,聲音多了一分焦急:“快叫他回去,我會平安無事的,相信我,我會平安回來的。”
她走的每一步,都會為自己留好退路的。
她不能讓他們為自己涉身險地,她已經欠他們一條命了,她欠不起第二次——第一條命都還沒還債呢。
“他已經快到了。”羌棣搖搖頭,又是笑了一聲,
“小美人兒,這輩子我羌棣沒做過什么好事情,手上還和上一世一樣,沾滿了鮮血。我甚至,還親手屠殺了你前世的一族。我是個冷血無情,同時又貪生怕死的蛇妖。”
他又笑了一聲,聲音自嘲而無奈。
看著這樣的羌棣,嬴姒忽然意識到什么,忍不住搖搖頭:“不,不是的……”
可是她又說不出來什么,因為羌棣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也有假的。
羌棣并不冷血無情,并不貪生怕死,那都是他做給世人和洛九安看的假象。
“我沾滿了鮮血,本該活在黑暗之中,一世無法觸及光明。是那一日小美人兒你呀,你的一舞,將我從黑暗里拖了出來,也將我的心拖了出來。”
“我想起了那一世你的鮮衣怒發,那一世你的張揚桀驁。于是,我便為你換上了紅衣。”羌棣低頭,十分憐惜地撫摸著這一身大紅霓裳羽衣。
“后來我發現,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終。也許我沒有祁酒愛小美人兒你愛得那么深那么遠,但是我心似火,似這紅衣。一旦換上了,便再不會拖下來,穿回黑衣。”
“小美人兒,若是我認識你早些,再早些,你可會——”羌棣忽然咧嘴嘻嘻笑著,柔聲問道,“你可會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呀?”
嬴姒低頭抿唇,眼角氤氳密布。
沒有的。
沒有的。
她愛阿酒,從來只愛阿酒。
羌棣都知道啊,只是他不甘心。
而她……如今的她,卻不敢再說出口了。
“小美人兒,天下需要你,神族復興需要你。你不能先倒下,一定要堅強勇敢地走到最后哦。”羌棣說著,伸手又揉了揉嬴姒的頭,而后輕輕一點。
嬴姒頓時發現,自己的身子動不了了。
她分離抬頭,看見羌棣眼角微紅,唇畔噙笑地望著自己。
“這輩子我做盡壞事,在末了,讓我做一次好人,光明正大地離開。”羌棣昂起了下巴,“羌棣雖死,死而無憾。”
而后低頭,吻了吻洛歌的額頭。
洛歌便眼睜睜看著羌棣,一步一步退離。
緩慢而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