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皓月當空,星芒萬里。
奇花異草斑斕點點,瑞獸寶光此起彼伏。
遠遠看去,就如同一串串由遠及近連在一起的彩燈,其間夾雜著淡淡的風嘯,還有夏夜蟲獸的輕鳴,聞之,叫人心態寧和,不免慢慢沉神其中。
盤膝坐在執法堂前,那略微有點清涼的石板上,遠眺著平日里壓根不曾有心情和時間去欣賞的玄虛宗夜間美景,目睹著那時隱時現的虹光與弟子們修煉時交織出的繽紛匹練,頗感怡然的田構,忍不住慵懶的去展了展腰。
隨著這一動作為他帶來舒泰,隱藏在清秀面龐下那兩只不深不淺的酒窩也悄無聲息的隨之綻放出來。
“沒想到,在森羅峰上,也能觀看到如此美妙的夜景,從進入執法堂的那一天起,我還以為這輩子要與一切人間美好徹底告別了……”
他叫田構。
執法堂第三隊隊員。
六歲拜入玄虛宗,至今已有十多年光陰。
十二歲那年被執法堂堂主嚴孟看中資質,破例收入到這森羅峰來,至此,過上了與歡喜快樂無緣,終日只能裹著偽裝冷冰冰面孔示人的日子。
外人只道森羅峰位高權重,執法嚴酷,手段兇厲,身處其中定然威勢滔天無人敢欺,但誰又能知曉,在這種嚴肅沉悶氣氛下成長,就算本來活潑外向的他,也都漸漸變得不怎么肯說話了。
一壺清酒入喉,消散了他淡淡的哀愁,渾身毛孔,在這難得的放縱中興奮的全數張開了來。
酒精的麻醉下。
生平第一次,他內心開始釋放出平日里被他潛藏的不見天日的不滿情緒。
“在這執法隊工作,難道就不配擁有朋友嗎?冰冷無情的律法,以及殘忍兇厲的懲戒,難道真的要伴隨我的一生嗎?”
想起這些年來,每次外出要不就是在隨隊長拿人,要不就是是執行任務捕殺修為低淺的妖獸兇物,渴望著友情與同齡伙伴的他,心頭憤懣之意不由得猛地大漲。
便是某次下山購買修煉物資,碰到了一位年紀相仿之人,當對方得知他的真實身份之后,卻也是如避蛇蝎,再不肯與他如先前那般友善攀談半句。
在這里,沒有伙伴與他修行路上相知相伴,只有不通人情的苛責與約束。
一次又一次心靈的煎熬,這一切,難道真的就是自己這一輩子想要的嗎?
不!
“要我一輩子待在這里,我做不到!我該有更好的東西去追尋!”
砰!
想到以往那令自己排斥,倍感扎心的一幕,借助著胸腔中冉冉升騰的酒勁,他似同發泄一般,拿起青花瓷酒瓶,便將之狠狠砸向了地面!
響聲極其清脆!
瓶體碎了,炸得到處都是。
也像什么東西重獲自由了!
酒氣炸向四處,白茫茫的,再沒有了往日堅實得不可突破的束縛。
他心中那早已出現過的念頭,此刻越發真切的堅定了下來。
“時至今日,嚴堂主帶我上山也有八年光陰。如今,既然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想必也是時候同他說明心意,就此告別了……”
他本就不勝酒力。
何況如今借著獨自當值,無人在旁限制舉止,又心態徹底放開。
打定了念頭,他就要搖晃著身軀去訴說心中所想,去為自己心靈的自由找一片可以棲息的凈土。
至于嚴堂主批準不批準。
再說吧。
人這一輩子,不為自己做點什么,他還配在世界上活下去么?
也正是此刻。
他才打定主意,隨意的轉動脖子放松之下。
在這執法堂前,距他不足十丈之處,赫然是出現了一個行色匆匆,滿臉怨怒,累的氣喘吁吁的欣長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