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掌勺的宮廚耐心等了片刻,待得各色香味蘊出,取盤倒入酸絲瓜。
紫砂所制的鍋蓋壓上,小孔中向外竄著熱氣,鮮香與熱氣一齊飄散著,香且不油。
…………
一刻后,熄火揭蓋。
旁邊早已備著瓷碗,碗口不過常人的巴掌大,淡青的釉色均勻可瞧。
一勺初盛湯。澄清的湯汁不帶一點雜白,在白碗底上映出一片金黃。
二勺帶鵝肉。一匙湯肉放入碗中,那片金黃厚了些,中間數片的鵝肉交疊著,經沸湯滾熟的薄皮在湯中輕悠。
三勺湯連絲瓜。猶是半數為湯,湯盡后匙底的酸絲瓜傾在鵝肉上,在湯中添了一抹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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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白。”盛湯的宮廚揚音一喚,早已候在一旁的小宮女應聲上前。
手中一枚小六棱形的食盒呈上,湯碗穩地放在食盒左側,側旁另有一道酥皮花糕。盒蓋蓋上,之白屈膝一福,從這膳間退了出去。
初冬的涼風吹著,在道間刮個不停,卻道路清掃得干凈,連落葉亦難尋到一片。
從上膳房到帝上所住的青鑾殿,有一段不近不遠的路程。
每晚送宵夜的差事,照例是由中使來送,另有個從少使跟著。送至青鑾殿門口便可,會由御前的侍人接過去、奉給帝上,上膳房的人便可自行告退。
之白一路走著,細碎的腳步聲在風中輕響。
終是到了青鑾殿,行上長階,她朝門口的宦差一福:“中大,這是……”
“上膳房的?”旁邊一個聲音悠長地傳進耳中,有些怪氣。之白抬眸一看,連忙屈膝福:“米公。”
掌事宦差米的一踱著步子走近了,揭開她手中捧著的食盒蓋子掃一眼,問她:“酸絲瓜鵝皮湯?”
“是。”之白欠身,宦差輕笑,說:“自己送進去。”
之白一懵,不解地抬頭一望,不知怎會有這樣不合矩的吩咐。
實則是,帝上在方才的宮宴上發了火,斥了一眾宮人、且廢了一個嬪妃。眼下,是所有原在里面隨侍的宮人皆被遣了出來,殿里一個人皆沒留。
御前這一干人想得明白,帝上眼下在氣頭上,既開口將眾人攆出來,此刻只怕誰人進去皆得倒霉。不如使個外人進去送死,且使帝上將氣出了,他們這一干在眼皮底下做事的,日子便好過了。
之白哪知這些彎繞,只覺得這吩咐來得奇,想著御前隨侍的規矩自己一點皆不懂。心念稍動,想起上膳房里年長的宮女前番叮囑過的一句話:
“到青鑾殿送東西,可莫和御前的人攀談,辦好分內的事就是了。御前那些人……心思多得很,六百個皆不夠吃虧的!”
暫且沒想明白這一環里有什么“虧”給她吃,心里一思,她將手中食盒交于隨來的少使,垂手間就褪了支鐲子下來。
翠玉鐲在兩手間持著,借著殿中映出來的光火,猶能看出些成色。
是水頭不錯的物什。
…………
之白低著頭,一雙大眼睛卻轉個不停,一面思量著,一面:“米公,婢子就是個做雜活的,哪能給陛下奉湯。”
言到即止。既不說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提“玉鐲”之事。
米的一輕蔑一笑,手中拂塵一甩,拈調:“面生年小,心思倒不少。可瞧,吾等是被陛下趕出來的,這會兒進殿,那叫抗旨。且不快送進去?耽擱會兒,這湯涼了,擔待得起嗎?”
這是全然不收她這玉鐲的意思。之白心下愈加忐忑,暗自撇嘴,覺得自己今天走了霉運。并未表明什么,大方地將鐲子帶回手上,接回食盒來朝米的一一福,頷首移步入殿。
那少使留在外頭,之白自己到了側殿,將湯和點心從食盒中取出、換托盤乘著。
沿南邊殿墻一路往里走,朝著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