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閔元啟可能會回憶起這一天,在冰冷刺骨的淮河之上,自己站在一艘破舊的漕船之上,渾身的肌肉緊繃著,內心也是無比的緊張。
梁世發和楊志晉還有高存誠幾個應該是有默契,三人雖然不敢違令,但在此時此刻也絕不會替閔元啟向前沖。
其余的旗軍也是如此,哪怕被關二罵的狗血淋頭,卻都是低頭皺眉,不敢出聲。
謝祥年方二十,整個人生的如同一塊石塊,渾身俱是肌肉,眉眼都是方方正正的。這是個脾氣暴戾沖動的青年,但在聽到關二罵“驢馬射的”時,謝祥氣的臉色通紅,身上發抖,卻也是強忍著沒有上前還口。
關二是何人?
楊世達這樣的鹽課提舉,其實就是掛個官名,底下過百人鹽丁都是混混,無賴,青皮,游手,隨便挑一個出來,在四鄉八里都是相當有名的人物,街面上普通的混混,還進不得楊世達的眼皮底下。
關二從小便喜與人斗毆,下手又黑又狠,是個典型的好勇斗狠的混帳。其多次因斗傷人命被發配充軍,然后運道好又被大赦放回來。
云梯關到灌南一帶,關二都是有名的狠角色,很多人傳言有不少綁架撕肉票的大案,俱是關二帶著人做的。
欺男霸女,橫行不法,二十來年手頭人命怕也不止一條,加上有楊世達當靠山,這樣的兇人豈是一般人敢惹的?不要說普通的軍戶,便是閔元啟這百戶當面,關二也沒有絲毫忌憚。
這還好是大明崇禎十七年,武人的地位其實在緩慢的提高,人們都知道是亂世,下意識的對拿刀把子的多了幾分敬畏,但那是對“兵”,眼前的這些衛所武夫,還是“軍”,仍然屬于叫人瞧不起的范疇。
李俊孫和王武邁一左一右站在閔元啟身邊,兩人都是微微低著頭,象是不得不上前,但又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樣子,兩人的神色有些為難,還象是有點兒難堪似的,象是感覺想和關二說聲抱歉,這事給關二和鹽丁們惹了麻煩……
至于閔元金和閔元忠,兩個本家兄弟雖然不退在后頭,擺出與自己無關的架式,畢竟閔元啟是族中的近支子弟,另外是試百戶,總旗,不管是親族關系還是官場關系,兩個族兄弟都不得不站到前頭,但也僅限于此了……
閔元啟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做事欠考量了,如果是今世的閔元啟怕是還想不周全,后世的閔元啟好歹也工作多年,雖然前后世的環境迥然不同,接觸的事物也是相差極遠,但基本的道理還是能夠共通。
簡單來說,就是忽略了敵方的力量和壓力,同時也忽略了自己一方的準備。
這種類似征稅的抽成方式已經行之有年,不少千戶甚至指揮使的鹽船一樣得交銀,這里頭的利益牽扯豈是等閑?閔元啟原本也根本沒有反抗的念頭,后世的意志加上今世的沖動,使得他下了決斷,現在看來,還是有些輕率了。
這倒也不妨……最關鍵的地方是閔元啟眼下真正明白過來,自己的部下,包括家丁和族兄弟在內都靠不住,閔元啟襲職尚不滿一年,恩威兩道都沒有展布,甚至象韓森這樣的總旗明擺著瞧他不起,遇事沒有心腹,爭執時沒有打手,這才是眼下尷尬局面的由來。
雖然如此,閔元啟也不打算退縮。
這一次縮了,傳揚開去必定名聲大損,想要挽回得花費十倍氣力。而且閔元啟也不覺得眼前這些人可怕,不過是欺負良善的地痞無賴,他惡,你便比他更惡就是。
雖然決斷有些輕率,但并不代表決定是錯的,閔元啟知道眼下的局面得打開一個缺口,對內對外才得從容展布,他倒是可以按部就班,慢慢從容著手,但現在可是崇禎十七年了,哪有時間?
關二罵了幾句,看到旗軍的反應,眼神中也滿是狐疑之色。
“賊配軍,到底要如何?”關二身邊有個漢子接口罵道“咱們哪有那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