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關系分別安置下來,有幾個隨著他不遠不近的在南城地界活動。
原本的內城已經不準漢人隨意出入,就算是南城也是人煙稀少了。
經過闖軍入城和清軍入城兩次變化,城中很多商行鋪面都直接關門閉戶,買賣是暫時停止了。
很多口外商人直接停止貿易,南貨鋪子也是大半關閉,只有京師原本的一些小店鋪,因為民生相關,經過短暫的關閉后又重新開業。
就算如此,街面上也是人煙稀少,哪怕是在正陽門外東西大街,原本大明境內最繁榮熱鬧的地界,此時也是行人三三兩兩,并沒有多少人在街道上隨意行走著。
偶爾會有滿洲兵經過,路過的行人臉上都有畏懼之色,所有人都下意識低下頭,縮著肩膀,站在道路兩側躲避。
梁世發還是頭一次見辮子兵,心中不乏好奇,但他也是和京城中人一樣,低頭縮肩,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這些夷人兵丁。
這些辮子兵是多半戴著結著紅纓的大帽,穿著青色或灰色的箭袍,腰間佩著腰刀,馬匹左右兩側是長大的步弓和裝滿箭矢的撒袋,身上還掛著小刀和水壺等雜物。
他們呼嘯而過,嘴里說的是眾人聽不懂的夷話,看到路邊的漢人時,臉上掛著輕蔑而不屑的鄙夷之色,甚至稍微有人礙事擋路,這些八旗兵就是一馬鞭抽打過去,看到人被打翻或是慘叫時,這些八旗兵就是哈哈大笑起來。
梁世發眼底深處隱現怒色,但他很快也是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這樣的兵馬欺人之事又不是第一回見,不要說這些女真人,便是漢人亂兵對待起自家人來其實也是一碼子事,并沒有太多不同。
他的內心深處,也是有一種渴盼,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束這樣的亂世。
在二十幾年前也就是梁世發還是孩子的時候,萬歷年頭只是隱隱聽說遼東有女真人在鬧事,但距離大河衛幾千里之遠,根本沒有人放在心上。
那時候天下大體太平,雖然也有少量的土匪,山東也有響馬,但都鬧不成大氣候,運軍雖是辛苦,但萬歷年間的日子總體來說是過的還過的去,民戶們隔幾天就能吃一回葷腥,或魚或肉,好歹能解解饞蟲。
軍戶們要苦一些,但隔十天半個月割半斤肉還是辦的到,大人孩子們多半還都能吃飽肚子,兩稀一干,不至于餓肚皮。
一切是在加征遼餉后發生變化,朝廷加的有限,但底下的士紳將自己的那份轉嫁給百姓們,官府又額外加征,層層加碼。
朝廷加征的遼餉,在民間最少是翻了幾倍上去。
那時候人們日子已經難過了,到天啟年過后換了崇禎年,人都說皇上雄才大略,上來就誅了魏閹,大明要中興有望了。
可很快京師被圍,天下騷然,然后便是流寇大起,到處禍害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只要被流寇經過的地方,女人受辱,老人孩子被害,精壯男子被殺或是被裹挾為寇,一個地方多少年都恢復不了元氣。
然后就是東虜多次入關,也是和流寇一樣,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接著就是加征遼餉,加征練餉,人們的生活越過越難,幾乎沒有辦法填飽肚皮。
到如今,大明二百多年的京師淪為蠻夷之手,那些曾經臣服在大明治下的蠻夷卻是在這座凝具了大明二百多年的精華和驕傲的城市中耀武揚威的經過,漢人們卻是蜷縮在街角路邊,畢恭畢敬的向著這些夷兵讓避行禮。
梁世發的內心仍是在憤怒著,在北上之前,閔元啟曾經和他說起過東虜之事,他對這些殘害大明的蠻夷當然也是充滿警惕和憤恨。
但語言的力量是比不過眼前親眼看到的一切,哪怕是在大河衛無惡不作的客兵都沒有這種八旗兵給梁世發帶來的沖擊和傷害來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