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還在看姜御史的那些卷宗?”如魚道“那么多官員天天不停地彈劾姜御史,事情鬧得太大,皇上為了穩定民心,平息風波,暫時撤了姜御史的差事也是正常。何況皇上只不過是調姜御史回京都而已,也沒說要怎么處罰他,皇后又何必如此擔心?”
在她看來,姜無諂的事情既成定局,而且也沒有什么嚴重的后果,實在不值當趙學爾在這除夕夜里點燈熬油的費神。
趙學爾皺著眉頭道“風波倒是平息了,可姜無諂卻要無端擔上辦差不利,激怒民憤的名聲來,日后他還如何在朝廷上立足?恐怕就是皇上也不會再輕易重用他。”
她看了看桌案上厚厚的兩沓卷宗,一沓是姜無諂辦過的案子,另一沓是彈劾他的奏章謄抄件,姜無諂單獨帶隊巡視地方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彈劾他的奏章竟然比他辦過的案件卷宗還要多。
一想到姜無諂在前方為國為民,奔走操勞的時候,一些尸位素餐,無所作為的人卻在他背后口誅筆伐,暗地里捅刀子,便氣不打一處來“說是民憤,實際上不過是官憤而已,那些彈劾他的奏折我都看過了,雖也有逆耳忠言,但大多數都是一些別有居心之人的惡意中傷。”
“有些人與姜無諂分明沒有利益糾葛,卻也跟風彈劾,百般構陷,無非是他們結黨營私,八面玲瓏慣了,反倒容不下高風亮節,忠義無私之人。姜無諂若是因此受罰,我一是擔心他日后的前程,二是擔心像他這樣品格高潔,剛直不阿的官員會受到打壓和排擠,那么日后官場上豈不是只能任由趨炎附勢,世故圓滑之人橫行?”
趙學爾向來冷冷清清,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遇到再棘手的事情,也能沉著應對。
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憤世嫉俗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了許多話。
如魚詫異地道“您批一遍趨炎附勢、結黨營私之人倒也罷了,怎么這會兒連八面玲瓏、世故圓滑之人也看不上了?我記得當初姚相因為太過圓滑而被皇上不喜,皇后還夸他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能夠因勢利導也是他的長處呢。”
趙學爾被如魚噎得說不出話來,她總不能說她連姚厚德也看不上吧。
但她仍然心中不甘,想了想,道“我并非覺得世故圓滑之人沒有可取之處,只是這世上若是全由世故圓滑之人當道,人人想著利己,人人想著自保,那么誰還能為民請命?誰還能為國效忠?若是人人世故,人人圓滑,人人都想著從朝廷和百姓身上撈一筆。只怕國將不國,家不成家,大廈將傾矣。”
趙學爾認真講道理的時候,總仿佛有一道圣光在她身上加持,耀眼無比。
每當這個時候,如魚便好像見到了圣人在世,令她絲毫不敢褻瀆。即使她原本想了很多理由來反駁趙學爾,在這個時候都會覺得不重要了。
她原本是來請趙學爾休息的,但見趙學爾焦急地翻著那些卷宗,絞盡腦汁地尋求解決辦法的模樣,想來是不肯聽勸的。她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回去,和不為兩個人繼續守著爐子燒水,無聲地陪伴趙學爾。
時間隨著沙漏慢慢流走。
趙學爾還在全神貫注地與那些卷宗較勁兒,如魚和不為已經困得在茶幾旁邊打盹兒來。
忽然,外面傳來三聲打梆子的聲音,她們被這聲音吵醒。
不為打著哈欠望向趙學爾那邊,見她還沒有忙完,走過去勸道“皇后,都三更了,您就別再看了,仔細壞了眼睛。”
趙學爾抬頭看了窗外一眼,黑漆漆地什么也沒有,目光又放回手中的卷宗上,道“反正要守歲,閑著也是閑著。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不為趕緊閉上因為打哈欠而控制不住張大的嘴巴,拍了拍臉頰,道“我不困,今天是除夕,我說了要陪皇后守歲的。”
今年沒有李復書在身邊,若是她再不陪著趙學爾,那趙學爾得有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