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人還要親自去我那小小的莊子,我忙著讓管家去莊子上收拾一間大一些的廳堂,另外置辦些時新果品糕點,備好精致的茶具熏香花瓶等擺設。連同休息的坐臥之具都一并備好。
“褥被都要準備?蕭大人難道還要住莊子上不成。”管家很是疑惑。
“這種高官闊人大都有午憩的習慣,有備無患吧。以前瀛洲城蓬萊山莊接駕皇帝,每隔上十里便有臥歇之所,各式用具不光齊全更是考究上陳。”
“那豈不浪費。”管家聽得嘴巴都張圓了。
“誰說不是呢。可這樣才能顯示我等的重視,上位者大都驕傲,容不得別人怠慢半分。”
管家心悅誠服地點點頭,自顧自忙去了。
然而我和管家的這番心血,蕭大人并沒有領會到。他提前半個時辰先我們到達,沒有去我們特地準備的廳堂。
在莊子轉了一圈,蕭琰選得一處開闊地界,讓管事的招來莊戶。我上氣不接下氣,揮汗如雨地趕到時,蕭大人正興致盎然地坐在江邊半截巨大枯朽的烏木上,一腳踏木,一腳踩地,著一身蟹殼青襕衫,墨玉簪束發,一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打扮卻因為這頗為豪氣的坐姿,只讓人覺得他是一個裝文弱的練家子,實際情況亦如此。
他身邊躬身立著四五個隨從,和隨從們恭恭敬敬的態度不同,莊戶們在這青天大老爺面前很是放松,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倚著農具,更有些直接爬到樹上,還有個蓬頭稚子因為蕭琰對著他很是和氣地一笑,便快樂地想撲進蕭琰的懷抱,哪只被他母親一把扯住頭發,反手屁股上兩個巴掌,孩子不明就里大哭不止,眾人以此為趣,樂不可支。
我走到蕭琰身邊施禮時,他正從高足碟中拿過一枚紅豆芝麻糕遞給哭泣的孩子。
我識相地準備跟他的幾個隨從站一塊,蕭琰卻很是客氣,手指著身下的圓木道“坐吧。”
我受寵若驚,便想著推辭,雖然我們平日也有接觸,可今日的他有一種特別的威嚴,讓我清晰地感受到我與他之間尊卑的界限。
“大人,你要為我們這些背井離家之人做主啊。”這些莊戶人齊聲說道。
都開始說上了,我僵站著也礙眼,便順勢虛坐在圓木最邊上,離蕭琰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清風時來,水波不興。蕭琰面帶微笑等著眾人的七嘴八舌漸漸冷卻,一副云淡風輕的悠閑模樣,棱角分明的臉呈現難得的柔和之色。
待大家不再說話,鴉雀無聲之時,蕭琰朗聲說道“無人鳴鼓報官,并無升堂問話,談不上斷案做主。我蕭某人一身素服,與各位匯聚于此,只是出于公心,說上幾句公道話。在座的各位都是離鄉背井的外來人,這不假,但你們來種蘭姑娘的地,卻是帶著巨大的虧空而來,”見眾人都不搭腔,蕭琰繼續說道“你們怎么欠上高利貸的我不追究,都不是三歲小兒,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們必須還掉這些錢,因此地會給你們種的。”
蕭琰說完,眾人臉上頗有得意之色,我不敢相信地看著我一向信任的蕭大人,沒搞錯吧,種著我的免租地,還著別人的高利貸。我自然不敢說半個不字,雖然心中已經罵了他無數遍。
“但是,”蕭大人呀,有什么話不能一次性說完么,老是賣關子,看著眾人又疑惑地將目光投向他,他嘴角隱隱劃出一個小小弧度,有些調皮地(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說道“蘭姑娘的地是斷不能給你們種了,朝廷如今針對唐境的外來人,會統一編隊列戶護送至唐國北境,那里有大片撂荒的土地,你們過去后,一成年丁可得田五畝,三年之內免除各類稅役,另外你們借的錢,我已跟債主商量過,若是三年之內還完,不再額外計息,我粗粗算了一下,大家勤快些,年成就算不好,也夠你們還債外加必要的衣食所需。”
蕭琰話音剛落,莊戶們炸開了鍋,群情激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