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死得其所。
如今的江湖是修士的江湖,是山上人的江湖,豪俠是以武犯禁的俠,不是懲強扶弱的俠。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如今的俠,皆是自私利己的武夫。
山上雖不全是壞人,但是,出身已經決定了那些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縱然是白孔雀的劍宗,南宮氏的天機閣,這兩座江湖公認的名門正派、江湖巨搫,但是,他們宗門所有花銷用度來自何處?
不正是轄境之內的民脂民膏,誠然劍宗、天機閣愛財,取之有道,但是,山上的仙人可不會墮落到挨家挨戶收取賦稅,仍要依靠凡人管理凡人。
而世間最是令人憎惡之人便是那些為山上仙人管理人間的狗腿子,欺上瞞下,為禍一方之輩屢見不鮮。
如此說來,吳清風、千白身上所花費的每一顆銅板何嘗不是鮮血淋漓。
是的,他們都是好人,他們不曾為禍人間,但是,他們的出身就注定了不能一塵不染。
徐天然繼承了詩圣大庇天下寒士的遺志,自然要扯起反對天道的大旗,莊生最后一縷殘魂消散于天地,于徐天然的鯤鵬神識有著極大的裨益,諸多因果,將一襲青衫推向了反抗天道的浪潮頂峰。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還是天道的天下?
天下,是凡人的天下,還是修士的天下?
凡人之惡,一點不比修士來得少,為何要斷長生,絕修行?
只因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修士一念之惡就會被無限放大,而修士之惡誰人能限制,在天機閣與劍宗之下,凡人生存尚且不易,更別提在那些惡貫滿盈修士宗門之下的凡人,所過的日子宛如地獄一般,想活很難,想死更難。
在那些唯利是圖的宗門之下,轄境所有的凡人皆是宗門的財產,不將其壓榨干決不罷休。
在哈密,徐天然與歡喜宗交戰,若是正面對決,徐天然對歡喜宗并無惡感,江湖廟堂相爭皆如此血腥,奈何,聽獨孤信說了歡喜宗部族之中百姓生活之慘狀,徐天然這才對歡喜宗深惡痛絕。
歡喜宗內,女子年滿二八皆為歡喜宗所選入內廷,成為宗門修士的鼎爐,女子們一生最美的十年時光皆在內廷度過,而十年之后方能出得了內廷,嫁給尋常百姓。
那些爐鼎經過歡喜宗修士十年的采擷,身子骨極其虛弱,往往不到十年皆早亡,獨孤信的出身在歡喜宗算是好的,第一次出征就能擔任伍長之職,雖然在修士之中,獨孤信的根骨算是稀爛的,好歹能修行,比起普通百姓已經算是云端之人。
只是在云端,也是有層級的。
獨孤信約莫就是在云端最底層之人,若非遇上了徐天然,獨孤信在骯臟的歡喜宗之內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個小小校尉,縱然他乃統兵奇才又如何,血脈卑微注定了他只能在泥潭里打滾,難以躍升半步。
歡喜宗之中,鰥夫多如牛毛,反倒是如此越是激發了歡喜宗士卒的昂揚戰力,想要有個暖被窩的媳婦,那就在征戰之時玩命廝殺,拼命去搶。
言語不多,展現在徐天然面前的卻是一副慘淡的人生畫卷。
生而為修士,便是生在云端。
生而為凡人,便是墜入地獄。
血脈之別,宛如天塹,見慣了歡喜宗的血腥,才讓獨孤信愈發堅定跟隨在徐天然身后,仿佛在他的身邊就會令人感覺到安定,不分出身和血脈,只要心存善念,一襲青衫就會護著自己。
獨孤信的野性也正是在一襲青衫身邊慢慢被磨平,一襲青衫之于獨孤信不僅是再造之恩,更是為自己打開了一片新天地,昔年北獒小伍長,如今已是統帥數萬大軍的主帥。
人生有此境遇,夫復何求?
道祖輕輕打賞了徐天然兩個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