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搖晃,扶著一旁木桌還未穩住,猛然偏頭尋著盯上自己的目光,竟是戎小姐,見她模樣也不駭,眉一橫擰做團,小心以神識探查其腹中。
這毒自己是知曉的,想必這女子被人當做了人皿,溫養了只邪物在肚子里頭,每日服藥,今日被自己破了陣,提前應了聲。幸虧只三個月,九月懷胎下來,不知道要成什么禍患。
此時的境況已拎不起修明,空有長槍也不敢與它對上,神識范圍頗大早知后頭有人趕來,那人卻也有幾分眼熟,靈氣流動,并非常人。
肺部灼燒感強烈,咬牙抽身退走,掌風挾冷拍開門窗,毒霧漸起一陣反嘔,草草布陣只為攔上一攔,幾層禁忌打在先前收回袖的毒湯上以免重蹈覆轍,那白毛怪嬰與尸變之女便留給后人。
房中來時痕跡明顯,無心照顧,匆匆扇上門窗轉身遁去。
未出幾里已覺頭暈,毒效更重,索性將府與皇宮不遠,想回仙界已成遙想,在人間落了難極可能隕落,略一琢磨顧不上細想,直入嘉元殿,避開宮人落寢臥,身形微晃從那窗子墜入一陣悶響。
撐臂勉強站起,又是一晃跌坐于圓木凳上,月光透窗入,重咳一聲血色立見,淤結為團,月光下幾分黑紫。
強撐痛感,苦笑幾分秉著枯澀嗓音一字一頓吐出。“公主殿下,你的話還作數嗎?”
江知明匆匆而去,獨留下一個香囊,味道好聞,蘇搖也頗為喜愛,便戴在了身上。核對完賬本蘇搖便帶著宮女從后門離了花樓,用過晚膳后本欲去尋王兄,可惜王兄召見大臣,便不過去打擾。
蘇搖雙手撐著臉獨坐妝臺發呆,殿內滅了燭火,獨留一盞在蘇搖床頭的不遠處。蘇搖褪下層層宮裝和滿頭珠釵,卸去濃妝,換上月白色的寢衣,不過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女,此刻憂愁萬分,倒有幾分心生垂憐之意。
蘇搖幽幽嘆氣,江知明所贈香囊此刻系于帷縵之上,本欲臥于床榻入睡,哪里想得身后有重物落地之聲,蘇搖立刻變了臉,拿起了妝臺邊的鞭子,“何人夜闖皇宮?!”
借著月光發覺那人身形及其眼熟,再仔細看去蘇搖滿心驚訝,“江知明?你……”話未說完,便看他咳出血來,發黑紫之色,顯然是劇毒,“這時候還說什么?!”
蘇搖擰眉,隨手丟開了鞭子忙上前扶他去了自己床榻上,“你怎么傷的這么重?!還傷到了哪里?算了你別說話了,一會兒太醫來了再說。”又高聲指使守夜宮女,“去把太醫令請來!若是睡了便把他給本宮拖過來!違者,殺!”
燭臺的光太暗,視線像糊了一層紙漿,看不清眼前,也許不關那燭光什么事,是毒效又盛,屏蔽了五識。痛已經不再明顯,見到她那刻,已無心思照顧痛覺,只是想起人帝,心口發脹,如同發苞的芽抽枝,一刺一刺疼狠了,久了就麻,連毒痛也蓋過。
渾渾噩噩之中似是被人攙扶著躺下,遲鈍地反應來,是在公主榻上。那燭光又太亮,稍偏頭就注意到那香囊搖啊搖,跳在心尖上,再抬眼就注意到公主的側臉,輪廓柔和極,好看得緊,一雙眼睛盈盈的發暖。
原來香囊她收下了。呆了片刻瞇眼笑起來,唇側留有幾分血痕未管,用了全身力氣去完整這個笑,似是寬慰。我不知道這次中毒,是開始,或是結束。
沒注意到旁的,歇了片刻,周圍太靜了,只顧得上聽公主說話,微微翻腕拽住寢衣下擺,并未用力,大抵無力可用,只是看著攥得緊,若有人輕輕一掙,想必就放了。
“痛,很痛。”聲音低微,黑亮眼仁蒙了霧,縱然此刻也盯著她,眼睛里卻亮不起來。抿抿唇只管把衣角拉緊了,一句“你別走”再沒力氣說了,就那么看著她,借燭光,借月色。
不知第幾次看著她,多的是她不知道的窺視,每次都以為,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