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修靈則終于心力交瘁,累倒在地。可是,她仍不放棄,一步步爬著向前,喚著,翻著……
天色一片殷紅,不知是落霞,還是戰火。
就在即將昏倒之際,前處一堆白骨竟有銀光閃爍。修靈則扒開骨堆,一柄殘劍靜靜躺在地上。用手抹去血漬,劍刃上方,綠綺“綺”字還有一畫未盡。
耳畔,隱隱傳來琴曲,竟如此撫慰人心,一陣又一陣,終于讓她的心漸漸平靜。
抱著劍,修靈則臥在了地上,氣息奄奄,“你既可以隨便主宰別人的生死,為何只殺人,不救人?”
半闔著雙眸,身前還是站著那個人,如血的衫,染血的琴,映著紛飛戰火,美得不似這世間人。
“有時候,殺人也是救人。”
修靈則閉上了眼,“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你這小子,又匡我,要不,你讓我一子?”
……
“有你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怎么可能沒棋下?”
……
輕若游絲的嘆息隨風而散。
挽風樓內,風盡歌定定望著竹篾上早已被吹得潦倒破碎的黑白子,抬手掃風,將它們落回了棋盤。
他悠悠眺望閣外,喚了琴,向后山而行。
離舍。
林壑斂暝,余霞散落在一方碑頭。
修靈則匍伏在地,攥著樸拙的刻刀,為綠綺殘劍細細琢上最后一筆。澄亮的劍峰映出了她的面龐,淚珠滴落,模糊了鏡中容顏。
她的身后,風盡歌負手而立,已站了許久。怔怔望著墓碑上與環玉書有七八分相似的字跡,聽見收劍聲,嘴角微顫,收回了目光。
風盡歌置步上前,覆手御水,墳頭剛剛從梨樹下起出的陳釀兀自汩汩流入一旁破口小盞。將酒灑入黃土,潑出一道劍痕。
他斂眸道“即日起,你便是內門弟子,搬至碧天鳳吹。明日起,本尊親自授你琴課。”
“不搬!”修靈則眺著泱漭遠山,答得毫不猶豫,“我的師父,只有初離一個。”
她勾起唇,輕蔑淺笑劃過嘴角,襯得清癯的臉廓愈發寒涼蒼白,“劍可斷,琴不可斷。——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琴道?既然穹宇以琴為尊,為何最終連一個劍客都不能保護?”
犀利的目光直刺而來,風盡歌面色微動,隱有愧疚浮過眉眼,“此次,初離的犧牲……并非你想的那般簡單。你若想早日為他報仇,伏羲內門是最好的選擇。”
修靈則轉過頭來,神色泠冽,“若果真如此,三個月前琴尊便已經收了我。如今,我既為劍尊門下,便要學盡他畢生絕學,不負他一生鉆研。”
“此前……”半刻沉吟,風盡歌終是沒有將話說盡。
喚琴入風,才回眸傳音,“拜師之事,本尊不勉強。只是,琴劍之別乃是天定,你若不甘,亦可雙修,屆時自有體悟。你可好好想想,再作決定。”
見其沒去了身影,修靈則低頭凝著手中僅剩的殘劍,緊緊蹙眉。
綠綺已毀,即便有初離留下的劍譜,又要如何繼續修煉?
忽而,陣風徐來,將墳頭開得正盛的杜若吹得花葉飄零漫天漫地,也將堆放于墳前的劍譜吹得頁頁翻卷。其中恰好掀開的一頁,數行朱批乍然入目。
補劍之法?!
秘籍記載,伏羲內門法術《天地引》,可以天地靈元模仿劍氣,重聚劍形。
修靈則為之一振,朝碧天鳳吹馳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