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羅尼米斯的信,第五夏看到“你的媽媽”這四個字,就像拿了燙手山芋似的,往一邊扔了老遠出去。
什么叫“你的媽媽”,她,第五夏,怎么會有媽媽?
這個世界上,誰會沒有媽媽?
她,第五夏,就是沒有。
她不記得,也不好奇。
她不感興趣,也不愿想起。
耶羅尼米斯以為第五夏最可能會在意的事情,并沒有存在于第五夏此時的記憶里面。
這封手寫信的開頭,讓第五夏明白,耶羅尼米斯并沒有把她視為丟不掉的責任和負擔,也不是對她無止境的厭惡。
耶羅尼米斯是不想把自己的詛咒,“傳染”給第五夏。
可是,這又如何呢?
耶羅尼米斯以為第五夏會知道小時候的很多事情。
事實和以為之間,隔著一個無法跨越的“想當然”。
四歲之前的記憶,第五夏忘得干干凈凈,直到現在,都沒有一絲重開的跡象。
第五夏的記憶,始于一雙血肉迷糊的雙手。
她從無盡的黑暗里面醒來,她很疼,但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疼。
第五夏并沒有失憶,她只是像一個正常的四歲小孩那樣,有很多很多的想象力。
別的四歲小孩,會想象自己手里的玩具車和布娃娃是真的。
第五夏會想象自己手上的傷是假的,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世界還是那么的美好。
想象著,想象著,第五夏就真的忘記了血肉模糊的雙手,和那之前所有的事情。
第五夏把那段記憶存在了最高級別的保險箱里,澆上了厚厚的一層502膠水,砌了厚厚的一堵鋼筋混凝土墻。
炮彈都打不穿的銅墻鐵壁,并不是一封信的開頭,就能夠溶解。
耶羅尼米斯都沒有在信里提起第五綺雯這個名字,不要說第五夏沒有把信看完,就算是看完了,也一樣是連媽媽這兩個字,要對應哪個名字都不知道。
耶羅尼米斯也沒有在信里說,他對第五夏最初的冷漠,是因為他對第五綺雯傾注了太多的師徒之情,又對第五夏的釀酒天賦抱有過最后一線不該有的希望。
那么多應該說清楚的事情,都沒有說清楚,就說自己很高興下地獄了,然后更高興第五夏看到這封信了。
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在極度冷漠的環境里面長大的第五夏,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耶羅尼米斯留給她的這封信。
她比誰都更想和過去和解。
誰會愿意背負一個冰冷的童年?
第五夏希望自己的記憶可以從13歲開始,但她偏偏又記得那么多的年的黑暗和冷漠。
她不知道要怎么宣泄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在心靈上,和耶羅尼米斯和解。
她應該哭嗎?
她應該感動嗎?
還是,繼續抵觸?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要用什么樣的心情,去面對一封看了一半的信。
要怎么處理?
是留著,還是燒了?
第五夏的潛意識里面,根本就不要想起她的小時候。
一個被刺激到將整段記憶封存的人,要因為一封信的開頭,就把自己血肉模糊的記憶,都重新炸開,再仔仔細細地翻找一遍嗎?
說什么怕自己的詛咒會帶給第五夏厄運。
可是,什么樣的厄運,會比讓一個四歲的小孩自生自滅更加毀天滅地呢?
第五夏不認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不理智的人。
可是,為什么,她會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了?
耶羅尼米斯死的時候,她都沒有一點點想哭的感覺。
現在這個時候,就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