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影舒倏然轉(zhuǎn)身,走到他身邊“你說清楚!誰死了,怎么死的,兇手是誰,抓到了嗎?”
脫脫不花臉色有些蒼白,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在你房間里死了我的人,你要我說清楚?影舒,應(yīng)該是你跟我講才對。”
張影舒搖了搖頭,當時亂成那樣,她整顆心都要飛到土木堡了,哪里會管周邊其他?讓她講清楚?她講得清楚嗎?皺眉沉默一會,她說道“你臉色不好,我讓人叫大夫。”
脫脫不花一把拽住她“不能去!不能讓外人知道你在這里!你在土木堡鬧出那么大動靜,也先的人找你都要找瘋了,要是被外人看到,你會死。”
看著他焦急的眼神,張影舒全明白了!
他把她關(guān)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是懲罰,是保護。無論軍營也好,懷來縣衙也罷,都有太多雙眼睛盯著,不管怎么遮掩,終歸會露餡。妓院就不同了,這里魚龍混雜,藏污納垢,隨便找個角落,就足夠她藏身,很安全。倘若脫脫不花來找她,理由也很充分——嫖妓!
張影舒感覺他的手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她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但有一點她能確認他對她,確實是用心了。
“你……你這么早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她終于順著他的話問他。
脫脫不花剛要說話,忽聽得有人敲門,者蘭帖木兒的聲音很有些焦慮“可汗,有件很要緊的事,你出來一下。”
“你跟我十年了,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脫脫不花有些預(yù)感,“下去!”
“你還是出來一下吧,“者蘭帖木兒很堅持,“是……太師淮王。”
也先!也先找茬來了!
脫脫不花猛地站起,卻幾乎一下子摔倒,張影舒上前攙扶,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死活不肯放手。
哆哆嗦嗦了好一會,他忽然抬頭深望她的眼睛“影舒,咱們,私奔吧。”
張影舒“你想跟我私奔?”
脫脫不花“想!想得要命。不過……”他嘆了口氣,即使她同意,他也不會跟她私奔——這太荒唐。
張影舒“也先就是個‘順我者未必昌,逆我者一定亡’的人,你不出門見他,他會殺了你。”
脫脫不花雙手依然死死抓住她手,像抓救命稻草一般“影舒,我要憋死了!”
張影舒看著他,長長久久地看著他,眼神不是同情,而是同心。隔了良久,她輕輕說道“三年前在詔獄,他們當著我的面折磨家兄。我當時才十七,除了哭,什么都不會,恨不得自殺。挺過來是因為家父托人給我?guī)Я思埞P,”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微微一笑,“可汗你看。”
脫脫不花依然抓著她手,眼睛卻很順從地看她筆下文字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疊是數(shù)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幸而無恙,是殆有養(yǎng)致然爾……
這是文天祥的《正氣歌》!
張影舒道“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想做文天祥,我現(xiàn)在就回答你。我只是個平常人,做不了文丞相那樣一天一地的英雄。只不過,人既然活著,就總得給一點寄托。要不然,遇上點天災(zāi)人禍,解決不了的重大災(zāi)難,怎么熬?——我不能陪你私奔,但我可以陪你,瘋一回。”
脫脫不花看著她,愣住了。
所謂的瘋,其實就是出去走走。而所謂出去走走,絕非簡簡單單的說走就走,“出去”之前,該換衣服的換衣服,該查探路徑的查探路徑,隨從、護衛(wèi),一個都不能少,且個個得是絕對親信。
一番細致縝密的工作過后,張影舒穿一身蒙古騎兵衣衫,假扮成可汗親兵的模樣,跟脫脫不花來到了懷來城外那座大山。
雨后的青山像洗過一樣,蒼翠清新,讓人忍不住豁然開朗,兩人沿著山間小路,信步而走,晨光斜斜照來,照得他倆身前綠草如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