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渙在寫信。
書信往來,是這個時代文人的日常交際手段。
平時文人們會通過書信互通消息、互相吹捧,偶爾還會特意求朋友圈里的大佬給寫首詩或者寫個文章幫自己造勢。
通信對象也很豐富,一起讀過書的同窗,一起考中進士的同年,一起當過官的同僚,這些關系維系好了,更容易實現共同富裕。
蘇輅咚咚咚地敲門。
蘇渙抬頭瞧了一眼,把信放到一邊,說了聲“進來。”
想了想,蘇渙又拿了疊信紙覆籠在半干的書信上,免得他這人小鬼大的糟心兒子偷看。
吹捧之語,出他之手,入友之眼,朋友圈里也可以廣泛轉發,畢竟,那都是老熟人了,大家都這么干,誰都不會臉紅。
可是在兒子面前不一樣,要是被兒子看見自己在信中寫的那些詩文,他一張老臉往哪擱?
他要臉的。
蘇輅瞧見他爹的小動作,體貼地沒戳穿他,而是從金剛手里拿過那疊文稿上前給他爹獻寶“爹你看,我書寫好了!”
蘇渙沒想到蘇輅真能寫出來,他就是想把人栓一栓,免得他又把別人的姻緣給拆了。
幫人跳離火坑是好事,可勸人和離終歸不是什么好名聲,能不摻和還是別摻和的好。
蘇輅拉了張椅子坐到他爹旁邊,一張小臉上寫著一句話“看,立刻給我看!”
蘇渙拿起蘇輅寫的《微心理》看了起來。
字雖然丑了點,語句卻挺通順,內容也干貨滿滿,蘇渙邊看邊往蘇輅臉上觀察一下,比對比對蘇輅的過往行為,覺得這書挺有用,可以幫他辨別兒子什么時候在心虛、什么時候在撒謊。
蘇渙不動聲色地說“寫得不怎么樣,就你這手字,拿出去給別人看別人都認不出來。內容也不怎么樣,東一榔錘西一榔錘,誰看得懂你在寫什么?”
蘇輅對他爹這評價很不滿,生氣地跑了。
居然污蔑他的勞動成果!
這個爹不能要了,換一個吧!
蘇渙氣走兒子,心情舒暢得很。
他派人去把書坊管事找來,說是有事要和他商量。
一般人家攢了些家業,首先干的就是回老家買地,蘇家現在的地基本是蘇洵在管著,有祖上傳下來的,有大哥當官后置辦的,也有蘇渙當官后置辦的。
每年收成時分潤的錢財蘇渙沒動用過,而是選了信得過的管事在眉山開了個書坊,印刷買賣一條龍,生意也挺不錯,算得上是眉山第一書坊了。
書坊管事聽說東家要見自己,以為東家是要查賬,馬上拾掇拾掇,揣著一腦子賬本過來見蘇渙。
蘇渙卻沒問賬目的事,而是把蘇輅寫的《微心理》遞給書坊管事。
現在寫著“微心理”三個字的封面已經被他換掉了,換成另一個書名《見微錄》。
里頭還夾帶了一份他親自寫的序。
作為正經科舉出身的進士,蘇渙寫文章還是挺不錯的,他在序里表明這是他兒子寫的書,雖是許多童言童語,卻不乏發人深省之處,因此覺得可以刊印成冊、供世人茶余飯后打發打發時間。
北宋的出版市場很正規,正經印書需要得到官方許可,而且不能印亂七八糟的內容。
唯一比較寬松的就是拿不到印刷許可的盜印市場了,他們什么玩意都能印,黃書輕松走進千家萬戶,盜印商賺得盆滿缽滿。
蘇渙讓書坊管事親自拿著稿子去給官府審核,要走后門的那種,他離開眉山赴任前得看到成品。
書坊管事得令而去,拿著稿子匆匆出門,一邊看稿一邊往最熟悉的那個衙門走。
這本《見微錄》分明不算短,攏共寫了六章,可讀起來卻沒有絲毫艱澀之處。
就那么一會的功夫,書坊管事已經把書給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