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過后,有天象熒惑守心。
唐國多郡賊盜趁勢作亂,兵燹不休。
又有大妖從江中誕生,自立道統(tǒng),惑亂世俗。
于是嶺南一帶,哀鴻遍野,新墳侵道,滿眼皆是斷絕人煙的荊杞舊墟,只剩潦倒孤村里的乞食野狐,與那荒郊渡外的冤魂哀歌。
時有高人,拔地仙遺劍,一擲三千里,洞穿妖脊。
大妖重傷而遠(yuǎn)遁……
……
劍南道,廣元郡。
文和縣。
徐府。
月華如水,一股腦地傾瀉在庭院中央。
為了款待遠(yuǎn)來的客人,徐家遍邀郡中知名舞姬,在席間助興。
美人素紗,伴樂而舞,猶如曳絮回雪,直讓徐家上下和京城來客目不暇接。
宴席一角,周逸微微頷首,看得津津有味。
事實上,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幾行煙熏般的黑色小字——
‘……時有高人,拔地仙遺劍,一擲三千里,洞穿妖脊。
大妖重傷而遠(yuǎn)遁,一路卻遭術(shù)道流派追殺。
逃至劍南道,廣元郡,隱匿不見……’
這一行行黑色小字,憑空浮生。
唯有周逸能看見。
它們的出現(xiàn)毫無規(guī)律,卻如劇透一般,描述著世間種種隱事秘聞
廟堂諸侯,紫電清霜伴龍輿。
江湖爭霸,佛貍祠下藏鋒鏑。
神怪異志,荒山廬冢狐觀星……
有在千里之外,也有近在咫尺。
已經(jīng)發(fā)生,或是正在發(fā)生。
其中就有一段關(guān)于周逸自己的。
‘……夏末之夜,徐家車隊歸鄉(xiāng)途徑荒村外,遇到一名俊美僧人平躺于荊棘廢墟之間,面如紙色,氣息微弱,周圍白骨遍地,荒草縈繞。眾人皆驚,唯有徐公認(rèn)定此子非是一般人,將其帶回徐府……’
沒錯。
自己在返回老家的高鐵上一覺醒來,竟擁有了張坐地能吸粉的真·俊美臉龐。
外貌是超級有代入感。
只可惜,是個和尚。
之后就被碰巧路過的徐公一行強(qiáng)行撿走了。
這一個月來,周逸客居徐府,臥病在床,通過黑色小字暗中了解這個世界。
越了解,越從心……
‘……二十余年前,中土滅佛。’
‘……殺僧令現(xiàn)世,三萬寺廟齊崩塌,僧侶橫尸陌路隨處可見。’
‘……各路妖王陰主齊發(fā)難,百萬寺僧皆還俗,留發(fā)者方能留頭。’
‘……又有妖君施咒于信佛者,使之食肉,好色,誑語,貪財……從此人間信仰崩塌,百姓罕有信佛者。’
自己一定是非酋轉(zhuǎn)世了吧?
居然穿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后一批……不,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個僧人!
本想靜待頭發(fā)長出,順理成章還俗。
然而一個多月下來,自己頭上始終沒能多出半根毛。
阿彌陀佛……你佛若是真慈悲……就保佑我這個假和尚盡早長出頭發(fā)吧!
……
樂聲飄來,時而激昂清越,時而空靈婉轉(zhuǎn)。
夜色漸漸深邃了下去,風(fēng)起時,天空游曳的烏云遮蔽了半輪清月。
周逸雙眉不著痕跡一剔,旋即耷拉,思緒返回當(dāng)下。
纓簪之家,鐘鼓饌玉。
徐公身為致仕歸鄉(xiāng)的宰相,府中晚宴規(guī)格亦是非比尋常,舞姬,樂人,嬖女,伶優(yōu),雜藝人,在一座座精美石燈幢的映照下,宛如蝴蝶穿花,競相獻(xiàn)技。
不斷呈上的珍饈美味更是讓周逸大開眼界。
可對于鹿筋猩唇之類的山珍美味卻敬而遠(yuǎn)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夠啊。
黑色小字中明文規(guī)定‘天道無情,佛律森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