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師并不伸手去接,卻是遙望遠方,似有所思。苻直也不催促,默默靜立一旁。掌舵水手不得指示,便任由坐船隨波逐流。眾人只覺船只有越行越快之感,漸漸地竟在水中打起橫來,均知情勢不妙,坐船怕是要陷入旋渦之中。只見江面上果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水洞,周圍江水圓圈一樣地流轉其中,坐船順著水流方向上下顛簸,方向全無,便如滄海之一粟,即便不立刻傾覆,過不多時也要隨水流掉入水洞之中!
船上眾人驚慌失措,大聲呼叫,哭爹喊娘之聲不絕于耳。大伙各尋事物牢牢抱住,免得被甩下船去。其中武功高強者自使個千斤墜,勉力站住,也是自顧不暇。有那力弱之人三兩下便被顛下船去,連個水花也沒起。
子蒙躺在甲板之上無處著力,也被甩得七葷八素,心下卻極為暢快,伴著浪頭聲,叫道“苻直小賊,哈哈哈!你可料到自己也有今日?哈哈哈!想想死后喂魚的滋味,心里可還惦記著《南山賦》啊?”
如此情勢之下被子蒙奚落,苻直雖氣惱卻不慌亂。他使盡平生之力朝子師挪動兩步,不悅地問道“子師道長,你這是何意啊?”子師卻似見慣了這種場面,毫無波瀾地回道“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讓你此時喂魚。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死路顯、生門現,離、巽之間便是生門!”苻直像是得了大赦,大聲呼喊道“往離、巽方向前行!”苻直此次謀劃南山之行乃是處心積慮,志在必得,他素知南山派以《易經》立身,是以所選水手之中不乏精通陰陽之術的好手。
從人得令,便掙扎著趕到船艙,轉動船舵,將船頭調轉至離、巽之間。說來甚奇,那船方向一轉,船身即便平穩,巨大的水流就似受到詛咒,繞著坐船奔流而去。不過一盞茶時分,那船便駛出濃霧。但見青山隱隱、江水無瀾,眾人劫后余生,各自用袖口抹了一把冷汗。
子蒙嘲笑道“氐族子孫就這么點膽色也敢來闖南山,真是不自量力!”
苻直畢竟名門之后,胸襟氣魄非止一般。就這片刻,他已整理好情緒,回道“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就算南山之地是龍潭虎穴,我苻直今日也要闖一闖。子蒙道長莫要著急,看看咱們到底誰笑到最后。”子蒙道“若不是我南山出了個叛徒,你此刻焉有命在?”
子師立于船頭,聽二人言語。子蒙出口相諷,他也不辯不駁,全似沒聽見一般。他越是不說話,子蒙越是生氣,終于開口大罵,道“子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生在南山長在南山,師父授你武功、委你重任。你不僅知恩不報,還監守自盜,帶人加害師父、攻我南山,當真是豺狼成性、喪盡天良、罪惡滔天!”子蒙重傷之余一口氣罵出這許多話,登時氣息不暢,蜷著身子側躺在甲板上猛烈地咳嗽起來。
子師背對子蒙一動不動。倒是苻直開口接道“子蒙道長怕是還不知道,未濟將軍也是死在子師道長的無聲劍法之下。”子蒙雖在見到陳伯短刃之時便大概知曉他已兇多吉少,此刻親耳聽聞噩耗,更是肝膽俱裂,張口道“你、你、你”,便再也說不下去,又自咳嗽起來,口鼻處滿是咳出來的鮮血,直將胸前衣襟染成紅色。
此時又有從人來報,道“公子,前方水域出現大片礁石,咱們船大,無法通行。”苻直命道“放下小船!”,便自去后艙安排一應事務。子師踱到子蒙身邊,單膝微曲,蹲下身來,輕聲道“師兄,且請保重身體。及見到恩師,子師自會陳明一切。到那時,師兄再恨我不遲!”“呸”。子蒙一口混著鮮血的口水吐到子師臉上,怒目圓睜,一語不發地盯著他。倆人對視半晌,子師終于輕嘆一口,撩起衣襟擦去臉上穢物,也往后艙去了。
及不多時,苻直已命人將小船放入水中。小船頗小,只能載得七八人。苻直命人押著子蒙,與子師及五名隨從下至小船之中。不遠處礁石林立、形態各異,黝黑表層之上長滿青苔,均高出水面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