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文玉心曉妹妹從不吃虧,這樣說必有緣故,指不定要出些什么幺蛾子,抱著雙臂從旁看熱鬧。
要知道,世上有一種作弄人的方式就是先拋出一個有趣的問題,引得對方發問。不問便好,這一問就落入圈套。若是對方不問,就算說出后面戲弄的話,也顯不出自己的高明了。是以在這個套路里,對方發問最重要。
苕華顯然玩慣了這個把戲,就是要引得無妄發問,只見她一本正經、搖頭晃腦“子不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無妄本性質樸,加之他從未見過這等機靈古怪之人,再想不到女孩兒是在戲弄他,開口接道“聽過呀,這是《孟子》里面的話。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么知曉不四以前沒有黑眼圈呢?”
這下引得兄妹倆哈哈大笑,無妄不僅沒有識破圈套,反而掉得更深了。
苕華見無妄出了丑還不自知,彎腰捂腹,笑得喘不過氣來,最后不得不蹲在地上。
無妄仍未想通他們為何發笑,愣愣地看著兄妹倆。
苻文玉勉強憋住笑意,走到無妄身邊,道“無妄小兄弟,你別理我這妹妹,她逗你玩呢!你也要去建康,我們也要去建康,咱們一道走可好,路上也有個照應。”
無妄被笑的有些著惱,心里有氣,便硬生生地回道“好是好,只是我這馬腳程快,我又著急趕路,怕是咱們走不到一路去呢!”
苕華聞言,立時不笑了,“噌”地一下站起身“呸,你可別吹牛。就你那黑眼圈的殘疾馬還敢說腳程快,真不害臊!”
“你說誰是殘疾馬?”無妄也急了。雖然他也有點嫌棄不四的黑眼圈,但到底是自己的馬,自己怎么說,怎么嫌棄都可以,卻容不得別人指點半句。
苻文玉聽了無妄的話,也起了爭斗之心,他拉過妹妹,對無妄道“小兄弟,你也別生氣。我們這兩匹馬乃是西域良駒,腳程不弱。既然你覺得你的馬更好些,也不必在此做口舌之爭,咱們來個比賽,腳底下見真章,你看如何?”
這下正合無妄心意。“比就比,怕你們不成?”男孩子本就好斗,再加上急著證明不四不是殘疾馬,無妄抖擻精神,原地跳起,跨上馬去。
卻聽苻文玉叫道“等一下。”
無妄以為他怕了,剛想出言嘲笑一番,卻見他從靴口掏出一把匕首在地上掘了一個坑,將那只死掉的烏鴉埋進去,以一根小樹枝作碑,口中祝禱道“鴉兄,你我有緣相識一場。你雖死于非命,卻得我安葬,也算是造化不淺。只愿你來世再莫要來這人世間,免遭輪回之苦。”
無妄聽得此語頗感好奇,跳下馬來,也抓了兩把土培在烏鴉的小墳頭上,問道“苻兄何出此言?照你所說,這人世間便不好么?”
苻文玉朝烏鴉的墳上揖了一揖,轉過身背對著無妄整理自己的韁繩,反問道“那你覺得,好還是不好呢?”沒等無妄開口,苻文玉又道“一千八百年夏商周,代有暴君,強秦無道,兩漢方興又遇黃巾逆賊,三足鼎立后雖歸于晉,牝雞司晨又生八王之亂,根基盡毀。如今你我生逢亂世,政權迭出、征伐不斷。興興衰衰、分分合合,受苦的總是百姓,你說說,到底好是不好呢?”
無妄一時無語,這些故事,子豫師兄給他講過一些。講到最后,子豫師兄的樣子和眼前少年一樣,背影孤單又哀傷。
他腦海中不時浮現出游歷時見到的場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原來詩中描寫的慘象都是真的。
無妄嘆了一口氣,又隨即想到,南山派一山四宗,上萬弟子,世代以扶危濟困、匡扶社稷為己任。又想到師父和師兄們殫精竭慮,舍己為民,不禁心中凜然,走上前去,和苻文玉并肩而立,昂首安慰道“好也罷,不好也罷,我輩既生于世間,就理應以救世濟民為己任,縱然不能救黎民于水火,但求俯仰無愧于天地,便是死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