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沈筠自城墻上墜下之后,便直直地落入了護城河中,彼時河中水流湍急,她很快便被河水裹挾著向下游漂去,幸而她多少知些水性,又死死抱住了飛雪,借著琴的浮力,尚能在水中露出口鼻,不至于立時溺斃,其實當她決定登上城墻撫琴時,心中就有過這一番計較,與其在那里坐以待斃,不如抱琴投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哪怕不幸身死,也比再落在簫玚手里好得多。
這皇城的護城河原是廣漓江的一條支流,到下游又分為兩支,一支回歸廣漓江,一支連著洛水河,聞安安撫好蕭琮后,策馬沿岸追到了分支處,這才透過岸邊密密的樹叢,隱隱約約看到似乎是有個白影順著水勢往洛水河去了,便調轉馬頭朝繞道朝洛水河追了過去,誰知追出去很遠,到了一片回水坨時,才看到那不過是之前城墻上震落的一面白旗,忙又折回去往廣漓江追,追到長橋時,卻只見到勾在橋墩上的半張殘琴。
沈筠的確是一早就被沖進了廣漓江,彼時她體力已然不支,漂在水中漸漸失去知覺,等到醒來時,恍恍惚惚聽到有人喊:“陸先生,她醒了。”就見眼前有個兩人影晃動,卻因自己雙眼朦朧,實在無法看清面容,其中一個似乎還給自己把了把脈,道了一句:“嗯,性命無礙了。”她努力想說點什么,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接著,有人喂了些溫熱的湯藥給她,之后她便又沉沉睡去了。
陸伯言看著眼前這個孱弱的女子,念及自己多年前病逝的發妻,不禁生出些憐惜之心。
他幾天前搭乘商船南下,途經京都城郊,晨起不久就聽到不遠處的皇城傳來陣陣巨響,大家就都跑到甲板上來看,岸邊的山巒雖擋住了視線,但卻能見到空中狼煙滾滾,聽到人喊馬嘶,刀兵相接之聲不斷,眾人惶恐,忙敦促船夫揚帆快行,待繞過了那片山巒,來到與護城河的匯流處不遠,便見到水上飄著團白色的東西,待有眼尖的認出是個人,眾人又忙叫停船搭救。
彼時那女子還抱著一把瑤琴,卻在被他們撈起時脫了手,當時他們手忙腳亂只顧得上救人,哪里還管得了別的,那琴一離開她的手,就被河水往下游沖去,撞到遠處岔口上的長橋橋墩上,碎成了兩半。
幸而陸伯言自發妻病故后,便拜了個好師父,專心學了些岐黃之術,不僅救下了她的小命,還當即診斷出她身懷有孕,及時用了些熏艾針灸之法,將她腹中的胎兒也保了下來。他也曾揣度,她這般情態,與皇城的巨變有莫大的關系,然而她一直時昏時醒,神志不清,自己也無從考證,加上此時京都混亂不堪,人人自危,他們這些局外人當然避之不及,救下她后就一路揚帆快行,只十多天,便順流而下到了千里之外的姑蘇城郊。
此時沈筠漸漸知了些人事,雖十分感激船中眾人的仗義相救,卻因不知外面形勢如何,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便在眾人詢問她時支吾了過去,陸伯言見她不欲說,也就不多問了。
沈筠謝過眾人,又表示想就在此處下船,眾人自然也不好留她,只陸伯言醫者仁心,不放心她一個人離開,便也隨她在此處下了船。
沈筠雖知孤男寡女結伴行事終究不好,但奈何以自己現在的情況,要一個人在江湖上游蕩確實也不太可能,便只得厚著臉皮接受陸伯言的照料,在姑蘇城中賃了個房舍落腳,一來可以將養身體,二來可以先探聽一下京都的消息,再做打算。
不過京都巨變,訊息傳遞變得極慢,沈筠躺在病榻之上,等了許多日子,什么可靠的說法也沒等到,心中不免焦急,病勢便又沉重了幾分,但為了腹中骨肉,還是強打起精神勉力維持著,幸而這天,陸伯言終于從外面打聽到一些確切的消息。
原來皇帝已然在宮變中駕崩,留的遺旨,是由原先的東宮承繼帝位,而新帝,也將于半月后登基即位。沈筠聽了,心頭終于一松,本想立即啟程回京,誰知陸伯言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