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博,快起來,再不起來不及了。”
這個稱呼,這個聲音,很熟悉很親切,韓博睜開惺忪的雙眼,一套嶄新的組合家具躍入眼簾,散發出淡淡的油漆味道。
環顧四周,墻壁潔白如玉,頭頂上的石膏天花板造型別致。不銹鋼窗戶下,一張同樣嶄新的書桌,桌上堆滿書,堆得整整齊齊。
懵懵懂懂,腦子里一片混亂。
不是似曾相識,也不是陌生,感覺一切非常非常遙遠,似乎一覺睡了幾十年,像做過一場大夢,到底夢見什么不管怎么想卻又想不起來。
正迷糊,一個留著短發,穿著細花短袖的孕婦走進房間,催促道“快去洗臉刷牙吃飯,把畢業證派遣證收拾好。報到不能遲到,不然單位領導對你印象不好。”
大姐韓芳,初中畢業,鎮幼兒園民辦教師,今年春節剛結婚。
姐夫李泰鵬,他父親死得早,兄弟好幾個,家庭條件困難。說是娶,其實是入贅,結婚之后一直住在這邊,他倆新房就客廳對面……
韓芳從抽屜里取出一疊證件,生怕弄錯似地挨個翻開檢查。
1996年7月21日,日歷上畫了好幾個圈,韓博想起今天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要去縣絲織總廠報到,戶口、糧油關系和組織關系全轉到廠里,一切辦妥就有一份正式工作,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城里人。
分配得不算好,同樣不算特別壞。
沒能留在省會江城,沒能分配到南港那樣的地級市,一樣沒被分到老、少、邊、山、窮地區。
至于一個化工專業本科生進絲織廠能做什么,這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事。國家統一分配,組織人事部門說了算,好壞給安排個工作,不管對口不對口,不管你喜歡不喜歡。
對于單位同樣如此,不管新分配去的大學生是不是有能力有素質都要接收。其中有些還是不錯的,比如醫生、老師等,基本能對上口。
其他的就很難保證了,鎮里有一個早幾屆的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全鎮高中學子持續五六年的榜樣,能把物理公式從馬路這頭寫到那頭,結果就是分配不出去,學得太尖端,最后分到鄰鄉初中當物理教師。
縣絲織總廠不是鎮里的小廠,是全縣為數不多的國營企業。幾千號職工,廠長級別同鎮黨委書記一樣的。
進城,以后就在縣城工作生活。
十年寒窗苦,終于熬出頭,終于真正實現了鯉魚跳龍門。韓博心中一熱,手忙腳亂穿上姐姐專門準備的新衣服。
洗臉刷牙刮胡子,必須收拾精神點,忙得不亦樂乎。
“坐汽車去倒是快,可出了車站你就要走,絲織廠在四里閘,半個小時不一定能走到。天這么熱,人也吃不消。你姐夫送你去,路上小心點,不要把包里東西弄丟了……”
父親木匠,有門手藝,說到底還是農民。
母親斗大字不識一籮筐,要不是父親出去外搞裝修,帶著一幫徒弟沒人洗衣做飯,她一輩子走不出思崗縣。自己上學不刻苦,沒考上中專中師,又怕念高中,結果只能在幼兒園當民辦教師,一樣是農民。
弟弟爭氣,從一年級就開始拿獎狀,一直拿到高中,沒復讀就考上大學本科。過去五年,全鎮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韓家的驕傲,遠近聞名。
現在畢業了,分配到縣里上班。靠自己努力改變命運,真正的光宗耀祖。
父母在外打工,有些事韓芳不能不管不問。
收拾起韓博換下的衣服,靠在門邊竊笑道“小博,絲織廠女職工多,我不是反對你處對象,二十好幾也該處了,但要注意影響。你是黨員干部,不是普通工人,作風不好會影響前途的。”
“放心吧,你弟我出了名的作風正派,不會亂搞男女關系。”
一個學化工的在紡織廠能有什么前途,不過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