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該做什么,該說什么,已經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了。作為莉莉·諾瑪爾,一個年輕的,古怪的,但涉世未深的,沒有見過世界的全貌,神殿下作之處的小姑娘,她必須為她老師的一席話大受觸動,心生向往。她必須想要答應下來,要做他的戰友和同伴。
她必須不能再拒絕,再抗拒就是暴露真實的自己。來,笑吧,受寵若驚吧,向往地看著坎德吧,回答他我愿意。
只是眼淚已經先一步溢滿莉莉的眼眶。
莉莉是有過同伴的,一個叫賽羅姆的男孩,他們一起在沒有人會在意的角落里流浪。沒有母獸庇護的幼獸,連獠牙都還沒有長出,輕輕一點風雨就能把他們打死。他們一開始可不是只有兩個,他們也不總是兩個,可最終,一直活著,走著,繼續尋找生路的,是他們兩個。
然后那個男人出現了。頭一次,有人告訴女孩,你和你身邊的男孩有云泥之別你比他低賤,你比他平庸,他將跟他離開,加入神殿,學習魔法,當受人尊敬的神官;你要繼續你的流浪,如果你幸運,你可以從流浪兒變成流浪女。
頭一次,她燃起如此清晰,如此徹骨的憤怒和仇恨。
此刻,早已不再是個女孩,以為自己早已把莉莉埋葬的魔女,望著面前這已經成長為和將他們分開的那個男人一樣的光明信徒的賽羅姆,向她發出神殿的邀請的賽羅姆,突然意識到,原來那女孩的恨和怒從未有一刻離開她。
憑什么?
憑什么那一刻,她是被選剩的人,這一刻,她又是被選中的人?憑什么流浪的莉莉被摒棄,被驅逐,失去最后一個同伴,從此再沒和別人同行過;憑什么諾瑪爾家的莉莉被接納,被愛護,被允諾一個團體,從此和一群人同行。憑什么光明接納了貴族,富裕的平民,白皙無瑕的金發孩子,戴利科特,諾瑪爾,賽羅姆,而對她棄如敝履?
憑什么莉莉·諾瑪爾可以被接納?!因為她沒在流浪?因為她有一個可敬的家庭?因為她金發碧眼,沒有天生的瘢痕?
恨。她不是不能理解一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現象背后的因果是什么。然而,她恨,恨中有怒,怒中有恨。她想起作為諾瑪爾在這里所受的一切照顧,一切寬容的對待,一切愛,她就更恨,更怒。世界不是沒有溫情,只是不肯把溫情留給你。只有你,出生就被黑暗染上顏面的嬰兒,黑發紫瞳的小野獸,流浪兒莉莉,只有你不配得到這些溫情,這些愛。
魔女感到熟悉的渴望在心胸中喧騰。渴望血,渴望毀滅,渴望永恒的寂靜,渴望能做到這一切的力量。渴望強大到能抹去一切背離她的存在,抹去一切點燃她的恨和怒的人。讓整個世界燃燒,沉淪。做一個無法被抗拒,被驅逐,被挑選的人。做毀滅者。
讓心中的女孩停止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