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梅大人!”
何東來吃了一大驚的樣子,竟要下跪。這位梅大人,忙抬手扶住了他,“這是在外邊,請別客氣!”
簡清打量這人,她肯定是不認識。這人也將目光挪到了簡清身上,見這少年穿了一件很破舊的羊皮襖,一條單褲,也沒見打哆嗦,這大冷天的,可見其意志之堅定,不由得對簡清多了一分重視。
“兩位請坐,我這桌也沒別的人,想喝什么,我請客!”
“那怎么行?”何東來不愧是生意人,見這位梅大人喝的是一壺老君眉,便也要了一壺,邊喝邊聊天。
聊了幾句,簡清就知道了,這位梅先生是山東學政,汝陽侯梅思忠之侄。
梅思忠乃是北元末年起兵的起義軍將領,起兵之后,北元將他的父親剁為肉醬。梅思忠先是投靠了嘉佑帝的兩個敵對勢力,北元被滅的前兩年,也就是至元二十三年才投靠嘉佑帝。
梅思忠投靠嘉佑帝時,乃獻城而降,他原本追隨的將領張世成殺了他的幾個兄弟。梅殷的父親便是其中之一。
兩年后,嘉佑帝登極,嘉佑元年,大封功臣,梅思忠因戰功被封汝陽侯。
梅殷由其撫養,自幼飽讀詩書,有謀略,善弓馬,品性恭謹,頗受嘉佑帝重視,一年前被選為駙馬,半年前被點為山東學政。
簡清既然要來金陵,對嘉佑一朝的人事自然是打聽得清清楚楚,父親也為她剖析分明。一聽說梅殷的職位,她便已經知道,眼前這位就是駙馬爺,寧國公主的未來夫婿。
娶一個殺了自己伯父全家的的人的女兒,簡清有點不太理解,這個時代的人的君父思想。
“原來是簡師弟!”梅殷驚道,“當年老師在京師時,我受老師指點頗多。師弟回到京師,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師兄不在京師,不能對師弟多加照應?!?
簡清擺擺手,“梅大人不必客氣。斗轉星移,今非昔比,如今我父親這一脈已經入了賤籍,已是無顏再見昔日舊人了。”
畢竟,不是擺過拜師宴的,簡清臨行前,父親也特別交代了,京中雖諸多曾得過他指點的,但畢竟沒有擺過拜師宴,且時光荏苒,物是人非,若能不攀扯,就盡量不要攀扯。
梅殷聽了特別難過,簡沖一家被貶,那時他還不到十歲。
頭一天,他在先生家里讀了《論語·為政》第一篇,夜里背得滾瓜亂熟了,第二天興沖沖地跑到先生家里去,結果家里一片狼藉,平日里總給他沏茶的圓臉丫鬟不見了,師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個粉團團的小妹妹也不見了。
“你是?”梅殷瞪圓了眼睛。
簡清吃了一驚,已是明白,梅殷難道知道了什么?她忙起身朝梅殷拱手,“梅師兄,我是簡清,父親的長子,想必梅師兄對我還是有些印象?!?
梅殷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心里好奇,難道說當年的小妹妹不在了?抑或是,就是他想的那樣?他眼角余光瞥過何東來,不敢再問,只好按下心頭的疑慮,問了一些簡沖一家的現狀。
“我父親兩三個月前,在北泉村驗尸的時候,被縣令蔣中林陷害,一病不起。小弟無能,家無隔夜糧,無錢為父親延醫治病。這次進京,也是為了能夠在京城謀求一份職務,多掙二兩銀子,好養活父母和兄弟?!?
“嚴重嗎?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 泵芬蟀脨啦灰?,“只恨當年沒能求皇上收回成命,將先生貶到那樣的地方不說,還入了賤籍?!?
簡清不敢評論皇帝,她笑了笑,“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皇命大過天,不敢抗旨。況且,即便是入賤籍,父親這些年也不墮鴻浩之志,一心為百姓,靈丘縣過去十三年,無一樁冤假錯案,父親居功至偉,也算是得酬平生志愿。”
梅殷贊同,“師弟想謀一份什么差事?但凡有師兄能夠幫得上忙的,師兄一定不遺余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