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把后發制人,畢竟都不愿意毀了這場葬禮。霍禹、霍山相信皇帝的示好恩榮,而天子與任弘則希望溫水煮青蛙,慢慢撤盤子。劉詢身邊已沒了激進派戴長樂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踢出宮了。
任弘站在墓園中,只看著北軍護著辒辌車一點點靠近,除了有郎衛撐著車蓋的太皇太后和天子外,大家都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狽,身上濕一塊干一塊,面容都陰沉可怕。
“氣氛有些不太對啊。”任弘喃喃自語,盡量面色如常,讓手離腰間的佩劍遠點。
雖然有些扯,但在行伍邊塞拼殺這么多年后,他確實能感覺到“殺氣”這種東西,小雨未停,看似肅穆哀傷的場面,實則是劍拔弩張,此刻若有人在雙方中間一聲大呼說不定就會干起來!
“抬棺,扶靈,恭送大司馬大將軍!”
這時候,隨著禮官一聲高呼,北軍步兵營兩百余名兵卒圍在
辒辌車周圍,將大將軍棺槨一點點挪了下來。
慈棺落地為不舍,兇棺落地為不甘,棺槨在進入墓室安放前,是決不能落的。但棺槨分為幾層,十分沉重,人總有累的時候,故要準備龐大的支架,以百人抬之。
大將軍的棺槨暴露在雨中,但沒關系,這是天子特賜的“黃腸剛柏題湊”,世上最精致的棺材,以黑漆為地,彩繪了復雜多變的云氣紋,以及穿插其間、形態生動的許多神怪和禽獸,真是華麗無比,質量也好,雨水落而不沾。
步兵營士卒默默承受了這上千斤棺槨大部分重量,而近處,則需要亡者的親近之人八人,扶著靈柩進入墓室。
當然沒有任弘的份。
親兒子霍禹自在其中,此外是侄孫霍山,范明友和金賞作為女婿代表,也踱步上前。
霍光的另一個女婿,羽林監任勝沒有來,這是霍家人留在城里的后手。
車騎將軍張安世,作為霍光的親家得到了這一殊榮,此外還有大將軍逝世后就總是板著個臉的杜延年,以及作為大將軍舊僚的丞相丙吉。
趙充國與老臣蘇武今日留守未央宮中未來,這是任弘的提議,就算真出了事,一文一武兩老也足以鎮住長安城。
倒是義陽侯傅介子請求,由他送大將軍最后一程。
“我一只手也得扛。”
傅介子深知,若無大將軍的賞識提拔,予他刺殺樓蘭王的使命,他現在恐怕還在未央廄養馬,很感念這知遇之恩。
然而當他們八人踩在泥濘的地面上時,外面卻響起了一陣驚呼!
分列抬棺隊伍兩側,在觀察形勢的任弘和霍云同時握緊了各自的劍柄!
遠遠眺望的甘延壽一個激靈,差點解下了方天畫戟上的麻套大呼一聲上前,護北軍使者任宣也嚇了一跳,幾乎舉起手讓麾下“保護”太皇太后了。
但當所有人看清發生了何事時,卻又都呆住了。
卻是大漢天子,劉詢竟不顧天上落下的細雨,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離開了華蓋遮蔽,一雙帝履踩著泥濘,加入了抬棺的隊伍。
他拍了拍霍山,又站到了前方,與霍禹并肩,也扶住了黃腸題湊。
此時此刻,如芒刺背的感覺,已經沒了。
“陛下?”
眾人皆驚,拜的拜勸的勸,希望因大將軍之喪而素食數日,有些消瘦憂慮的皇帝保重玉體,回到華蓋之下,不要受冷著涼。
“大將軍舉朕于里閭之中,而朕身為大將軍半子,就沒有資格來扶靈么?”
劉詢一邊故意咳嗽以作虛弱,一邊感慨道:“大將軍承世宗晚年之弊,輔佐先帝,又遭大難,定萬世策,以安社稷,行周公之政,掃平西羌,重創北虜,內安黎庶,功德茂盛。”
他瞥了一眼遠處松了口氣的任弘,心照不宣,又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手觸著棺槨,抬著了一角,只聲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