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寧元年春(公元前67年),匈奴使團已經(jīng)在漢軍護送下,離開了五原塞。
越過綿延的五原內(nèi)長城后,這月余來一路上所見的繁榮市集、城鎮(zhèn)消失不見,平坦草原無限伸展。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離開了漢境,一路上仍不時見到零星的農(nóng)田和烽燧小邑,這是被稱為“五原屬國”的區(qū)域,用于安置匈奴降者,匈奴內(nèi)部傾軋斗爭極其劇烈,每年都有失意的貴族或因災(zāi)禍活不下去的牧民來投,比如去歲秋天,匈奴西嗕地便有數(shù)千人驅(qū)畜產(chǎn)南行降漢。
用呼韓邪兄長郅支(呼屠吾斯)的話說“他們從自由自在的黃羊,變成了被圈養(yǎng)的家羊。”
不管什么羊,都是哪有肥美的草往哪遷徙,匈奴貴族百姓用腳投票,甘為家畜。
五原屬國確實很像一個羊圈,其北界是五原外長城,但漢人的控制遠超出此線,直達陰山,塞外尚有“受降城”等據(jù)點,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設(shè)屯戍以守之,阻止匈奴人越過陰山南下。
陰山東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獸,這里本是匈奴的發(fā)源地,頭曼城就坐落在附近,冒頓單于更曾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打下了這百蠻大國的基礎(chǔ),是匈奴之苑囿也。
數(shù)十年前,迫于漢軍之盛,匈奴將單于庭北遷至漠北,從此不敢南下牧馬,也就匈奴使團前往漢朝時能來故地看一看,按照規(guī)矩,過之未嘗不哭。
不過好消息是,為了表示“竟寧”的誠意,在呼韓邪他們抵達時,正好遇上戍守受降城的三千漢卒撤回塞內(nèi),護送他們北行的漢使說“此乃天子欲罷外城,以休百姓。”
“大漢皇帝對請平和談?wù)\意果然很足?!?
呼韓邪越發(fā)堅定這種想法,一路都在思索見到他的父親后,該如何說服他,對驕傲的大單于來說,向漢朝皇帝低頭十分困難。
但形勢對匈奴確實很不利,盡管郅支平定了丁零的叛亂,而大單于親自擊退了烏桓的入侵,但右部已失大半,小月氏占據(jù)蒲類海,配合北庭漢軍牽制右賢王。匈奴在黑白二災(zāi)后又連年征戰(zhàn),國力大減,畜產(chǎn)死亡很多,饑荒是常態(tài)。去年漢將軍趙充國、傅介子勒兵于朔方,使得匈奴不得不調(diào)了兩屯各萬騎,駐扎在陰山以北以備漢。
這兩萬騎的統(tǒng)帥是左大且渠和呼盧訾王,二人殺牛宰羊招待刑未央和呼韓邪,詢問入漢見聞。呼盧訾王對漢朝很感興趣,不希望打仗,左大且渠則充滿敵意,聽說受降城的漢軍撤走,甚至叫囂著要去將那座城拆了。
酒足肉飽,用魚刺剔著牙出了氈帳,呼韓邪縱馬在營地附近奔跑,在漢地雖然物質(zhì)豐富,但也有壞處,那便是不能縱情馳騁。
馳至奴隸們居住的矮廬附近時,呼韓邪注意到,百多名只配啃臭掉的酪,喝野菜湯的奴隸正聚集在一期,跪在地上拜著什么。
呼韓邪心生好奇,過去讓屬下推攮開聚集的奴隸們,卻見他們拜的,是一枚擺在草地上的石頭小人像,看容貌像個西域胡人,呈坐姿……
“這是何物?”
呼韓邪看著人頭大小石像,匈奴人崇拜的神靈眾多,以祁連神為首,其次是先祖、大地山川、鬼神,過去在河西的休屠部還以金人祭天,但這神像卻是呼韓邪從未見過的。
奴隸們哆哆嗦嗦,說這是“佛”。
等回到氈帳后,左大且渠說他知道這神靈的事。
“是從右地傳來,乃西域所拜之神?!?
匈奴廣袤,其中有不少從西域遷來的人口,比如呼韓邪的妻家烏禪幕部,還是淪為種族奴隸的阿惡國人,他們加入匈奴大部落聯(lián)盟后,也帶來了自己的信仰和崇拜,不足為奇。
“有一大夏人自稱彌蘭陀沙門,正行走各地,每至一處便替諸長管教奴隸,說是弘揚佛法,離開時留下佛像。說來也奇,那些奴隸拜過佛像后,便老實了很多?!?
佛法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