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片火把,望之令人心驚,隨便數了數,怕是有三四萬人,這又是何方神圣?在北上奔襲過程中,掉隊的冀州兵也才幾千人啊。
那些忽然出現的火把讓北方匈奴人停下了腳步,而當南方隱隱有歌聲傳來時,不必斥候再面帶驚喜地回報,任弘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他們在趕赴戰場時高聲唱著一首歌,任弘無比熟悉的歌。
“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那首他第一次出塞時念給傅介子、吳宗年等人聽的《從軍行》,而后被寫在懸泉置的墻壁上,又由老婆瑤光以秦琵琶奏曲改韻,唐詩成了漢樂府,又成了長安城里的流行歌。
而在北庭、西域,戍邊的士卒們也很喜歡這歌,幾乎將其當成了標志性的軍歌。聽慣了不覺得出奇,可如今聽到,任弘只感覺喉嚨都硬了,嘆息道:“汝等啊,真是一群倔駱駝。”
一旁的趙漢兒嘴里也罵著“他們怎么來了”,一面擰著大腿肉忍住淚,孫千萬則激動地跟著唱了起來,都破音沙啞了,幽并冀州兵面面相覷,不太明白,這是西域老兄弟們才懂的情懷。
是他們,是和任弘、傅介子一起在西域出生入死的袍澤,奚充國、鄭吉,還有戍邊七載后,在駝城一役力敵匈奴十萬騎的三輔輕俠新兵……
不,他們現在已是傷痕累累的老兵!
駝城之戰后,西域老兵雖人人帶傷,但只要還走得動的人,卻都追著任弘的腳步而來。他們不甘心,想參加這最后一役,想為傅公復仇,沿途匯合了掉隊的冀州兵,一起作為任弘的后援抵達,此刻舉著火把,歌聲嘹亮,步履堅決。
而游弋在步卒左右的兩萬騎兵,則是趙充國得知右賢王投降后,派來的辛慶忌、蘇通國,雖千里馳騁疲敝不已,卻也被西域兵的軍歌壯了膽氣。
眼看漢軍有了援兵,人數倍增,匈奴人開始退了,看來他們為單于復仇的欲望,還沒有強烈到失智嘛。
素質低劣的漢軍又開始忍不住高呼挑釁了,傅敞更是熱血沸騰,請命道:“將軍,打吧!派幽并騎與屬國騎沖上去,纏住胡虜,待我軍后援抵達,可全殲之!”
任弘卻默然不對,再打一仗贏得大勝,是可以實現,唯一的問題在于……
為什么要打呢?
過去打匈奴是不需要理由的,政治正確就對了。可從此以后,卻需要慎重考慮了。
任弘那一劍斬下去,為漢匈百年仇怨已做了一個了結——至少漢朝這邊已經滿足,于私于公,大仇已報,可以宣布勝利了。
有了單于首級,此役在戰略、政治上的分量,已堪比衛霍的漠北之戰,甚至有所超過。再砍幾萬顆匈奴腦袋也只是錦上添花,嗨,何必呢,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嘛,他指的是己方的傷亡,任弘不愿意為此再折損一個漢卒。
身為軍人,這一戰已幾近完美,不必畫蛇添足,剩下的事,交給玩政治的去運營吧——當然,多半還是他來操弄。
在任弘看來,忠于先單于的殘部剩一點反而是好事,倒不是養寇自重,數了數,匈奴還剩下呼屠吾斯(郅支),右賢王,稽侯珊(呼韓邪)三位大王,剛剛好,任弘能給匈奴來個三足鼎立!
郅支收攏了隊伍后,約有六萬之眾,他沒敢朝漢軍發動進攻,而開始向北撤離,也不知是他自己悟了,還是出了什么事。
任弘沒有同意傅敞等人的追擊請求,只故作高深地說道:“勿慮也,接下來,就看右賢王和呼揭、堅昆的了!相信他們不會讓大漢失望,很快就能斬呼屠吾斯之首來獻!”
援軍已越來越近,而北方胡虜悻悻遠去,漸漸消失在夜幕中,任弘知道,他們的遠征結束了。
“現在吾等該做的是,收斂袍澤尸首,調頭,回家!“
……
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