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右大將為元貴靡找到的樹立威望的方式,右大將能保證,輔佐元貴靡打個漂亮仗,并縱容參與的烏孫人劫掠,滿載而歸,回去之后,他們會向所有烏孫人吹噓王子的慷慨。
但元貴靡也有必須親歷而為的事當著眾人的面,殺死龜茲王,割他的頭皮,喝他的血,完成成年禮!
這件事會成為烏孫人口口相傳的壯舉,從而幫助元貴靡在繼嗣一事上,贏得更多人支持。
但元貴靡接過刀子后,手卻是微微哆嗦的。
他從小受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教育解憂公主希望兒女們不要忘了漢家外孫的身份,于是教他們識字,為他們讀《論語》《孝經》。耳濡目染之下,仁義這兩個字,已融進了元貴靡的血液里,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位書上的有匪君子。
可在受漢式禮樂教育之余,他卻又得接受烏孫人的狩獵殺戮淬煉,以貪狼為榮,以仁愛為恥,只是他的騎射之術,連烏就屠都趕不上,更別說妹妹瑤光了。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幾乎要將元貴靡撕裂開來,只能疲倦地應付。為了母親,為了家族,努力成為一個烏孫人,擔當起責任,做這場戰爭的主將。
一路上,烏孫人習慣性地擄掠與屠戮,都讓元貴靡頻繁皺眉,想要阻止,右大將卻告訴他,不但不該阻止,更要鼓勵縱容。
“如此才能贏得烏孫人的心。”
元貴靡無奈,只能每天都離不開酒,讓自己麻木。
他也殺過人,在路上時,右大將便將抓獲的龜茲俘虜給元貴靡練手。但元貴靡往往用箭遠程解決,拒絕沾染鮮血,也不敢去看死者的眼睛。
此刻,看著元貴靡持刀緩緩靠近,絳賓意識到了什么,抬起頭看向元貴靡,目光里滿是恐懼。
站在絳賓背后,元貴靡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喃喃道“我還是做不到。”
右大將有些慍怒,十多年前,他被解憂的侍女馮嫽所吸引,不顧家族反對,娶了她做夫人,也死心塌地加入了楚主的陣營。
而他們唯一的指望,便是元貴靡。
他靠近元貴靡,逼迫他道“大王子,你必須動手!這是贏得烏孫人敬仰,日后與泥靡爭奪昆彌之位的唯一法子。肥王身體大不如前了,你難道想眼睜睜看著楚主落入匈奴公主及其子嗣手中,任由她被凌辱?”
瑤光也走了過來,作為強勢的妹妹,人生頭一次,用懇求的語氣對元貴靡說道
“兄長,吾等依靠了母親十余年,可母親年歲大了,我在烏孫給她梳頭時,見到她有了第一根白發,而次日再梳時,她已偷偷拔了,不愿讓我知曉。”
“瑤光與萬年要去長安為結盟之質,說服大漢天子和諸卿給母親更多支持。大樂與素光尚小,母親在烏孫能依靠的,就只剩你了!”
“兄長,若有可能,我愿代兄長行此事,可瑤光是女兒身,這刀,必須由你來割!”
一左一右的聲音,讓元貴靡耳邊嗡嗡作響,心中理念和現實劇烈搏殺,終于咬咬牙,重新站到了絳賓背后。
“告訴絳賓。”
元貴靡還是留了一絲仁愛和憐憫,對譯者道“我必須當眾割了他的頭皮,但我可以留著他的性命。”
絳賓聽完后,神情激動地回應了一句話。
當譯者將他的話轉述給元貴靡后,烏孫王子驚呆了。
“絳賓說,大王子可以取了他的性命,但還請留著他的頭發,按照龜茲的規矩,若沒了頭發,就無法去見祖先了。”
“哈哈哈。”
元貴靡笑了,笑出了眼淚。
龜茲人對頭發的偏執,這病態的禮儀。
烏孫人對頭皮的熱衷,這入骨的兇蠻。
共同構成了這荒誕的一幕。
元貴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