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地面上厚厚的血污,便能知曉那些匈奴人的下場了,他們損失慘重,只能丟下百多具尸體退了出去,之后便開始一味圍困,不敢再強攻城門了。
而除了給最脆弱的木城門加雙保險的甕城外,墻體上還有兩個“馬面”,突出于城垣外側,外觀狹長,猶如馬的臉部。
其實這也是墨子的發明,早先稱之為“羊黔”:守為臺城,以臨羊黔,左右出距,各二十尺,行城三十尺,強弩射之。可以左右夾攻那些貼在城墻壁上死角的敵人。
所以鐵門關比一般關障更加難攻,任弘擔心過輪臺,擔心過渠犁,卻從未擔憂過遭到兩面夾擊的鐵門會被攻破。
因為關城北側瀕臨懸崖,懸崖下就是湍急的孔雀河,依靠滑輪和轱轆,每天總能弄到些水。
唯一的隱患,就是糧食,在任弘預想中,鐵門三百將士的口糧,一個月前便已耗盡,他們頂多挖蚯蚓甩長線從溪流里釣點魚上來熬湯,杯水車薪啊。
但看奚充國和手下士卒雖然消瘦,卻還有氣力,不像是餓了大半月的樣子。
不等他開口,也差點在輪臺餓死的孫百萬便發問了。
“奚君,汝等這幾日吃的是何物?“
“肉。”
奚充國不笑了,從懷里掏出一塊熏得黑乎乎的肉塊,自己咬了一口,又塞到了孫百萬手中。
“嘗嘗。”
孫百萬扔了一塊進嘴,因為燃料稀少沒做熟,有點腥,還有點齁,鹽放太多了,而且味道怪怪的,吃不出是啥肉。
“不放多點鹽,裝不住啊。”
這一刻,奚充國笑得很陰森,將他們帶到關城之內,揭開了放鹽的大瓦缸。
接下來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裝鹽的大缸里,竟腌著幾個被開膛破肚后赤條條的人,身上的肉已被割走大半!
“嘔!”
孫百萬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將方才吃下去的可疑的肉,連同早飯的馕吐了出來。
“是死在攻城中的匈奴人。”
奚充一邊熟練地幫孫百萬拍背:“鐵門關最后一點米糧,半個月前耗盡了,吾等知道援兵抵達至少還要一個月,而每天釣到的魚只夠眾人續命,因為匈奴人鼓噪,天上連飛鳥都不過。”
“剛開始時,還用水煮鎧甲弓弩,吞咽上面的獸筋皮革充饑,可后來連燃料都沒了,只能燒干糞。”
奚充國搖頭道:“十天前,吾等已餓得連弩機都抬不起來,胡虜攻城時,竟連推攮他們下去的氣力都沒了。”
“于是,便只能吃胡虜肉了,我第一次吃時惡心了一天,不少袍澤也吐過,但慢慢習慣了。沒法子啊,不吃,便會因為手腳遲鈍而戰死,不吃,鐵門就可能被破開。匈奴人一擁而入,吾等將葬身于此,多少袍澤付出性命才打下的大好局面,便統統白費了。”
他回過頭,看著面容消瘦,相互攙扶聚攏過來的士卒們,嘆息道:
“這十多天,吾等就是這么撐過來的。”
“我曾聽家中長輩說起,孝武皇帝建元三年的春天,大河決口,關東大饑,人相食,今日終于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
“可汝等若想問我好不好吃?”
奚充國重重蓋上了可怖的鹽缸,面上露出了厭惡之色。
“又臭又腥,一點不好吃!”
孫百萬擦著嘴,拼命漱口,章小眼與同任弘一起來的眾人也面面相覷,表情有些怪異。
“壯哉!”
任弘卻忽然拊掌大笑,當場就吟了一首詩。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這就是戰爭啊,吃敵人算什么,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還有多少更加聳人聽聞的食人事件。
只一句話,就結束了這略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