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莎車王大概是聽說大漢天子喜歡珍禽異獸,所以特地從蔥嶺以西的罽賓搞來了兩頭印度獅,萬里迢迢送到長安。
可惜莎車王搞錯了對象,現在的天子十年都不來一次上林苑,而管理此地的趙充國,喜歡的是能創造價值的牲畜,而不是每天關在圈里除了吃肉就是曬太陽的猛獸。
任弘去年在設立西域都護之議時,在尚書臺見過趙充國一面,知道他曾在天山之戰時毅然突圍,挽回了李廣利的敗局,身負二十余傷,連臉上也留下了幾道無法磨滅的箭痕。
這位滿臉傷痕的老將,此刻正負手站在昆明池邊上的獸圈前,沉著臉對哭訴的虎圈嗇夫道
“嗇夫,我早就與汝等說過,水衡都尉執掌上林,每年要交給朝廷起碼十萬萬錢,除了三官鑄幣外,其余各官署,也要開源節流才行,不養無用之人。”
趙充國指著圈中可憐巴巴的獅子“更不養無用之獸。”
“昆明池賣到長安九市的魚,每年獲利上千萬。農牧丞種植蔬果,官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馬匹可以供應北軍諸校,狗則看門衛戶,而天子每逢大朝祭祀宴賓,一次要從上林中取鹿百頭,羊、彘五百,兔無數,養的每一種都有大用。”
“唯一不創利卻耗錢的,便是你這虎圈里的猛獸了。”
虎圈嗇夫欲哭無淚,自打趙充國做水衡都尉以來,他這職務形同虛設“可這是異國送來的祥瑞珍獸啊……”
趙充國話語間十分冷漠“沒人觀賞的珍獸,就只是無用之物,三頭每日要吃一頭羊,一年就是三百多頭,還得由專人看護,若其繁衍成群,不用多久,便一年能吃上千頭羊。”
“這樣無底的窟窿,與其讓其越來越大,不如最初便補上。莎車王的心意已送到,既然天子無法來觀賞,諸位將軍也看了一眼,稱奇后派人畫了圖籍,便不必再留了。像先前的虎豹黑熊一樣,處置了吧。”
任弘恍然,好家伙,難怪漢武帝時養滿大象、犀牛、黑熊猛虎的上林苑動物園空了,原來真兇在此!
不過那句話說得好啊,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邊塞士卒還經常挨餓,何必耗費大量錢糧來養猛獸呢,趙充國做得沒錯。
“諾!”
虎圈嗇夫含著淚,讓人下去準備強弩,要送三頭獅子上路,卻又請示道“后將軍,這些獅子的骨肉和皮怎么辦?”
上林苑中每個生靈都歸國有,哪怕鹿、羊自然死亡,皮肉也得歸公。
這時候,在不遠處旁聽已久的任弘出言了“哪怕在西域,獅皮也是珍惜之物,剝了做成毯子,鋪在未央宮里,如此天子便能看到這些異域猛獸是何模樣了。”
“至于骨肉,依我愚見,誰知這異域猛獸是否像馬肝那樣有毒?萬萬不可做成宴饗送進宮,還是埋了做菜肥吧。”
除非生存所迫迫不得已,野生動物能不吃,還是別吃吧。
“便依此言去做。”
趙充國揮手讓虎圈嗇夫退下,看向任弘道“西安侯請了符節入上林來找我,莫非是為了護羌校尉之事?”
趙塘主做事果然好直接,任弘應道“正是,雖然知道后將軍忙碌,但弘對羌事一知半解,驟然被授予此職,心有疑慮,聽典屬國蘇公言,羌事不決,當問后將軍,便厚顏來叨擾,望將軍不吝賜教。”
趙充國頷首,他倒是愿意指點下一個后生,但今日實在很忙,又要馬不停蹄去下一站,便指著馬車對任弘道“我還要去上林三官,西安侯不如與我同行,車上細說罷。”
言罷自顧自登車,任弘才爬上來,車便動了,任弘扶著車欄剛要開口,趙充國卻先說話了。
“老夫出身行伍,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說了。道遠知道,我在中朝反對你出任護羌校尉的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