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太學在長安西北七里處,緊挨著城墻。
大漢原本是沒有太學的,直到漢武帝繼位的第一年,大儒董仲舒上賢良對策“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臣愿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
但礙于當時竇太后尚在,黃老思想的余響未絕,漢武帝的改革擱置,直到建元四年才設五經博士,邁出了“置明師”的第一步,又過了十二年,才起太學弟子舍,讓博士們招收弟子、如弟子,名額也才有可憐巴巴的五十個。
到了今上繼位,尤其鹽鐵之會后,劉弗陵允許征辟的賢良文學留于京師,進入太學,這個大漢第一校生員才超過了一百。
儒家是入世的學派,五經無不跟政治緊密掛鉤,加上在京師附近,從賢良文學到博士弟子,參政議政的欲望,自然也格外強烈。
“我拿到奏疏副本了,市井中的傳言是真的。”
四月癸未這天一早,當年鹽鐵會議的主要辯手,來自中山郡的文學劉子雍,在太學校舍中,神情嚴肅地告訴了河南郡人恒寬、九江文學祝生等人這消息。
他念道“當發三輔、太常徒弛刑,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等十五萬人。”
“再調關東輕車銳卒,選郡國吏三百石伉健習騎射者為吏,皆從軍。益發天下七科謫及郡國徭役載糒糧,牛十萬,馬三萬匹,驢、駱駝五萬,以運兵弩甲胄,秋后出塞擊虜!”
“竟然不是謠言。”
祝生有些無法相信“這當真是大將軍準許的?輪臺詔后十六年,居然又要重拾孝武時的窮兵黷武了!”
恒寬也有些泄氣,仰頭自嘲道“看來,吾等七年前,在鹽鐵之會里白辯了。”
鹽鐵之會里,賢良文學和以桑弘羊為首的朝中大夫們,爭辯的主題之一,就是對付匈奴,就是“武折”還是“懷德”。
桑弘羊當然支持對匈奴武力征服,肉體消滅。
而賢良文學多來自關東,沒有邊塞居民遭到入寇的切膚之痛,卻見到對匈開戰給關東帶來的一系列民生問題,故認為不如偃兵休士,厚幣結和親,修文德。和親納幣的錢,肯定沒有遠征花費的多,只要加之以德,施之以惠,北夷必內向,款塞自至。
在劉子雍、祝生、桓寬等人看來,當時是賢良文學辯贏了。
他們提出的伐匈奴三大弊端第一,文景積累了無數財富,京師之錢累巨萬,太倉之粟陳陳相因,都因為對匈奴的遠征而耗盡,于是朝廷不得不開辟新財源,那便是鹽鐵專賣。
第二,鹽鐵官營流弊甚多,興利之臣乘機損公肥私,威重于六卿,富累于陶衛,或許朝廷設想時是善政,落到地方叫大小官吏執行時,就變成了惡政。
第三,關東不堪戰爭負擔,在孝武晚年動蕩不安,六畜不育于家,五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多有連糟糠都吃不上的百姓揭竿而起,進攻郡縣,雖有繡衣使者鎮壓,但治標不治本,再這樣下去就要復亡秦之跡了。
桑弘羊默然不對,因為這都是戰爭導致的問題,只顧左右而言他,夸大戰爭帶來的利好,說得好像這些犧牲是值得的。
而賢良文學走上了另一個極端,他們將武帝朝對匈奴的征伐,貶得一文不值。
將開拓的廣袤土地,說成荒涼無用,直說得河西朔方加起來,還沒幽州那邊戰略收縮放棄的造陽數縣之地大。
當時主持會議的丞相車千秋對桑弘羊多有維護,而將賢良文學召至長安的杜延年,以及他背后的大將軍霍光,則是儒生們隱隱的支持者,他們可不得將其吹噓成“周公再世”。
可桑弘羊倒臺后,賢良文學卻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
非但鹽鐵沒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