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真來得真早。”
六月二十五日大早,太中大夫、關內侯韓敢當就來了尚冠里,老遠見到與他約好今日來此的新陽侯辛慶忌。
大漢開國以來最年輕的軍功侯帶著幾個仆從,頭戴高冠,穿著黑色帛服,腰束金帶,懸掛長劍,懷里抱著只綁著四足的小羊羔,見到韓敢當后,朝他躬身作揖,渾然忘了自己爵位比老韓高一階。
韓敢當也忘了,只盯著辛慶忌懷里的羊道:“子真為何要帶頭羊,莫非是送去君侯家殺了吃肉?也太瘦了罷!”
辛慶忌道:“上大夫相見以羔,慶忌不才,但也是列侯了,半年來第一次來安西將軍家拜訪,自然要鄭重些。”
韓敢當也是關內侯也,卻渾不當回事,畢竟他曾在任弘家住了一年多,只抱怨道:“君侯自從拜為安西將軍后,要么攜妻、子在關東游歷,要么杜門謝客,快半年未邀吾等來家中一敘了,我設宴相邀也被他婉拒,也不知在怕什么。”
自然是怕西涼軍山頭立得太早,成了勢力后讓大將軍忌憚了,所以任弘對舊部只管帶他們闖出爵位,事后卻未主動舉薦任何一人,全憑朝廷定奪。
正旦大朝會的封賞后,已為列侯的趙漢兒卻意外得到金賞的舉薦,為隴西屬國都尉,專管那群休屠部。張要離則被調到張掖郡肩水金關,為關都尉。
倒是辛慶忌、韓敢當二人沒混到差事,只做了閑散的太中大夫,秩比千石,辛慶忌是因為年紀太小,不打仗的時候,朝廷也為難該把他放在哪個位置上,索性閑著。
而韓敢當則是粗鄙不識幾個字,很多職務難以勝任,但皇帝倒是挺喜歡他,隔三差五召入宮一次。
二人閑了小半年,辛慶忌打獵打得手都發酸,韓敢當也喝不動酒睡不動新納的妻妾了,卻驟聞朝廷下了詔令,以安西將軍任弘為大都護,使護西域三十六國及北庭!
這是大喜訊,韓敢當和辛慶忌不約而同派人送帖要登門拜訪,這回任弘倒是沒拒絕,等二人到了西安侯府里時,酒宴已經擺開,酒菜已由家丞夏丁卯布好,只是夫人不在家。
“去長樂宮了,每隔五天,都要去拜見太皇太后。”
而許婕妤也在這一天入長樂宮奉飯食,三個女人一臺戲,任弘也不知道她們唱的是哪一出,不過瑤光倒也能帶來些皇帝、婕妤和宮中近況。
這時候隔壁傳來嬰孩哭喊,西安侯連忙告罪過去瞧了瞧,哄了半天才乖,他家小駒兒也快滿一歲了,雖還不能開口叫大人,卻已到了最好玩的時候,任弘近來也閑散,倒是好好體驗了一下在家帶娃的感覺。
等他又回到宴饗,推杯交盞之后,韓敢當說起了那些滯留長安的西涼軍士卒。
按照大漢的規矩,募兵打完仗就一哄而散了,西涼鐵騎受了賞后,就地解散。
韓敢當罵道:“彼輩受了不少賞,少者四萬錢,多者十余萬,完全能回鄉買地安家,可有幾號人卻偏不,剛出軍營,脫了戰袍,就鉆進九市里了,又是斗雞斗犬,又是流連女閭,有幾人六個月拼命掙的錢,六天便統統花完!”
然后他們沒了去處,就跑到韓敢當在長安城外新買的府邸莊園做舍人,蹭吃蹭喝,好在沒鬧事,不然鍋還得任弘背。
辛慶忌那邊也收留了十幾個,這批人就不是好好過日子的料,喜歡冒險刺激和女色酒肉的生活,聽聞任弘出任安西大都護,都攛掇韓敢當和辛慶忌來討差事,希望能再回西域去。
“也是巧了。”
二人在那扭扭捏捏說了半天老兄弟們的處境,任弘看出他們今日來此的目的,遂笑道:“也是巧了,朝廷決意在西域新設一個‘戊己校尉’,秩比二千石,作為都護副手,專管天山以北屯田之事,飛龍倒是不錯的人選,改日我便舉薦你。”
韓敢當自是大喜,辛慶忌也躍躍欲試,卻被任弘澆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