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與其琢磨修壩開渠種田,倒不如將鐵門關外遮留谷那幾十里山路修一修,一來方便焉耆王送糧秣人力南下,二來也便于車馬商賈通行。”
這是任弘離開渠犁時給孫千萬留下的任務,自從他跟著趙充國橫掃右地后,大漢與匈奴在西域的分界已推進到北庭,焉耆盆地里的焉耆等國不再是敵國,而成了友邦。
鐵門關的地位也相應降低,得適應從雄關險隘到關市通途的轉變。
和中原一些州郡自給自足,幾乎不必仰仗商賈的生活不同,西域綠洲城郭若沒有商貿,便會成為一片死地。諸邦地方太小,資源分布不均,比如精絕有鐵而無銅,樓蘭產魚而少鐵,若羌多牦牛馬匹而無谷糧,一些城郭種不了地,寄谷于鄰國,必須有商賈趕著駝隊互通有無。
粟特人從事長途貿易,而各邦也有商人階層做城邦短途交易,由此串起了整條絲綢之路。鐵門關作為西域南北交通的唯一樞紐,和平時期必將引來大批商賈,孫千萬光收過路費都能收到手軟。
過去遮留谷里路越爛越好,如今卻必須修繕一番,既然無法大興農業,搞搞商貿也能讓渠犁繁榮。
而等都護旗幟抵達孔雀河三角洲后,只感覺來到了另一片土地,廣袤大湖無邊無際,無數小船在湖中捕魚,野鴨灰雁到處都是,森林繁茂水草豐,高高的蘆葦叢還潛藏著兇猛的新疆虎,一片生機盎然。
泛濫的河流帶來淤泥,肥沃了大片土地,崇拜“賢善河神”的樓蘭人對樹木與水源十分珍惜,有水祭司監督每個村落的用水情況,也有本地特色的“森林保護法”,比四時月令更加嚴格,規定:樹活著時如將樹連根砍斷,罰馬一匹;若砍斷樹枝,則罰母牛一頭!
在和平降臨五年后,樓蘭城較之過去更加繁榮了,七里城郭居住著上千戶人家,駝鈴悠悠,商賈不絕。
這就是任弘勒令渠犁不得筑壩截留孔雀河的原因,樓蘭和羅布泊對西域來說太重要了,它大漢通往西域的交通樞紐,南北兩道在此交匯。
正因如此,去年秋天,任弘當上大都護后,便立刻派遣長史文忠,哄得樓蘭侯伊向漢獻地內屬。
文忠自從在上次戰爭里幫了吳宗年后,便入了任弘的眼,是他點名帶來西域的三名佐官之一,另兩位則是吳宗年,以及多年前舉孝廉,在朝中為郎的敦煌人索平。
據任弘所知,文忠是這么勸伊向漢的:“樓蘭侯在侍漢勤勉恭敬上,與鄯善王相比如何?“
在舔大漢上,誰能跟鄯善王比啊?本始元年正旦大朝,西域三十六邦君主朝賀長安,獨以鄯善王為首,連座位都離天子更近,最為受寵。
伊向漢默然良久曰:“不如也!”
而文忠再拜賀曰:“忠亦以為樓蘭侯不如也。”
然后就曉之以利害,警告樓蘭侯,樓蘭本就屬于鄯善王室統治,傅介子刺殺安歸后才分出來。再這樣下去,朝廷會越來越喜歡鄯善王,遲早會將樓蘭劃歸鄯善,到時候伊向漢將如何自處?
一通游說后,伊向漢開始相信,獻地內屬,將樓蘭交給大漢,換取自己得一個歸義列侯封號,去長安享福是最好的出路。
于是樓蘭就這么內屬了,這幾年來漢地戍卒往來樓蘭甚多,民間多有通漢話者,設縣道的條件已經成熟。
唯一的問題是,在樓蘭道長的人選上,任弘本來有幾個人選想推薦,但朝廷卻點名讓遠遷的黃霸來當,都護權力雖大,但底下官員任免還是得由長安定奪。
任弘對黃霸了解不多,只聽說這黃次公早年雖是買的官,但為人明察內敏,又習文法,溫良有讓,名聲倒是不錯,但百聞不如一見,任弘得親自來考察考察此人行不行。
同行的文忠往來樓蘭和輪臺幾次,向任弘稟報了他對黃霸的了解。
“黃次公治理地方就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