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無飛鳥與風齊舞,晚霞徹底散去,夜色沉沉,與雄關相對的丘陵間坐落營帳,披著星月輝光,沉甸燈火昏黃。
七人成隊的軍士在營帳外數里處來回巡視,將這段緩沖地帶編織成網格,每個格子中究竟還有多少捏著符箓的暗哨除了柳杉外無人知曉。
洛陽就蹲伏在山外的枝頭,化成婆娑枝影的一部分,即便是那些帶著銅鏡的修者都沒辦法捕捉到他的位置,沿著固定線路向前走去,眸子里沉甸情感各異。
或悲傷,或期許,或慶幸,本該自由的心靈框束在戰場中,能想到的美好未來只關于活著。
近乎不可聞的腳步聲不算整齊,也算不上拖沓,漸漸消失在蕭瑟待春的枯木林中,月色亦被遮去。
洛陽動了,自枝頭無聲落地,能感知到四下的陣法禁制,不急著動作,沉吟許久在心底規劃處數條幾乎不可能的線路,調動靈力飄然飛向前方,在夜色里縱情飛奔。
片刻光景就辭別山間最深的黑暗,那滿營的燈火漸漸近了。
眼見再有一步就能深入那片光明,洛陽卻停下身形躲到一方山石后,感知著地下的哨兵,漸漸勾起唇角。
這大概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之一,也不知道那陣法是誰布置的,所以不得不下黑手了……
想著洛陽將神念飄向那哨兵,卻沒發現能夠通過法陣的媒介,眉頭輕挑,心底有著不好的預感,索性變換身形,查了數個暗哨,都沒有通過陣法的媒介,更無人靠近那道禁制。
洛陽再度回到山石后,篤信那唯一的可能。
這里存在陣法這些軍衛都不知情,甚至柳杉也不知道,是那棄彌老道的臨時起意。
如此界定內外,即保護柳杉又保護糧草,若發生意外必有軍士穿過此界,還能起到警戒作用。
只要靠近就會示警,因為最簡單所以最難破解,洛陽不愿暴露身份,想了很多辦法,最終搖搖頭,原路退回山外,不緊不慢地遠離敵營。
“楚離,叫將軍點精兵一千五,趁著夜色摸過來,佯裝偷營,引動警惕后立即撤退,萬不可交戰!”
傳音與夜風齊齊飄過荒涼原野,白楚離聞訊放下手中的經卷,知道洛陽遇見難題,沒有猶豫,起身披著斗篷闖入夜風,小跑到城中,同時傳音道“王將軍,立即點精兵一千五隨我出城,若是計謀得成,柳杉活不過今晚!”
王放聞聲放下道經出帳,背對著破碎的殘垣斷壁,朗聲道“先生可是尋得破敵妙法?”
“將軍盡管點兵,余下的不可說,不可說……”
這話被藏在幽影里的哨兵聽了去,不動聲色捏碎玉簡,將這一日的聽聞盡數傳向燕軍大帳。
平靜的燈火被風吹的搖曳,柳杉收刀入鞘,耐心聽得傳訊,不由皺起眉頭,回想著布局天衣無縫,開始懷疑起碟子是否變節,不然怎會傳出如此荒唐之語?
打坐的枯瘦老道也被驚動,起身望向愛徒,冷聲道“當年你拜入師門我就與你言明,你命中有一死劫,過了安然無恙,過不了便道途窮盡,那一劫就應在這兩天!”
“師父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殺我,所謂的點兵襲營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機早就潛伏在軍中?”
柳杉攥緊刀鞘,凝神思索天下英雄名號。一刀在手,再加上師父護持,三教中能殺他的少之又少。
除非他們不知道師父來了,又或者有某種依仗……
“天下自有天下人,沒有燕人,趙人,楚人,秦人,聽為師一句勸,就此罷手,可得生機一線,不然等他真出現在你我面前就晚了!”
棄彌道人緩緩說道,面色連續變換,輕咳幾聲,染紅擋在唇前的袍袖。不朽道人不染病邪,不畏百毒,又無傷勢在身,莫名受創只可能是受了天譴!
這些事本不該說出來,但他說了,而且說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