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靈玨早早換了一身月白素服,去給姬思齊請安。
她走到門前,見姬思齊已起床,正在用早膳,便站在門外,不再往前。
姬思齊放下玉筷,笑道“玨兒今天起得早,進來一起用膳吧。”
雨靈玨垂眸,今日的她格外沉靜些,道“兄長,我想再去一趟烏山。”
姬思齊怔了怔,轉念一想,心中了然,道“我們不日便要離開帝都,返回南澤,走之前,你是得再去看看,就要余音陪你去吧,也替我向他們敬杯酒。”
“是,兄長。”
雨靈玨與余音出了驛館,向城南的方向走,街上百姓不多,官兵倒是不少。
一小隊府衙的官兵押著五十多個囚衣犯人向城外走。
犯人隊伍如長龍,占了街道的三分之二。
雨靈玨和余音與他們擦肩而過,看到這些犯人都是十幾二十歲的男子,手腳鎖著鐵鏈,書生模樣,身上有鞭痕,臉上有墻灰,錘頭喪氣地艱難前行。
一個官兵揮舞皮鞭,打在一眾犯人身上,道“快點走,別婆婆媽媽的,照你們這樣子,一輩子都走不到極北。”
雨靈玨想起昨日閻成焱的話,“史儉賜死,曝尸七日,誅三族,史門學子流放極北,”看來這五十個囚衣犯人就是史儉門生了。
雨靈玨壓低聲音問余音“那具假尸體可還在?”
余音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心中已猜到她要做什么,點點頭。
“曝尸七日,我怎可讓史大人死后受這等凌辱,我救不出他的人,還救不出他的尸體嗎?”雨靈玨痛心地嘆一口氣,“余音,史大人的尸首想必還沒掛去城頭,你找到二六,給我把他的尸體換出來,帶來烏山,我在那里等你們。”
余音頷首,轉身向采薇寺的方向走。
“等等,”雨靈玨拉住她的手,“給和尚傳個話,讓他把林修寒也帶來烏山。”
——
烏山是帝都南城門外的一座孤山,山腰上墳塋眾多,雨靈玨手提一籃香火冥錢和一壺桂花酒,在背陰的山坡上緩緩前行。
三個月前,她剛到帝都時也來過一次,現在再來,路途熟悉了不少。
她在一處石碑前停下,月白的裙邊掃過了石碑。
石碑上沒有字,只刻著一個非常拙劣的圖畫,兩條尾部相交的線條,加上一個圓點。
雖然簡單,但誰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條魚。
十五年前,清冷大師將魚靖夫婦的尸首從焚尸堆中救出,帶來了烏山,雨青安和雨靈玨親手埋葬了父母,立了石碑,卻不敢留下名諱。三歲的雨靈玨還不會寫字,但她還是想為父母的石碑上留下些可辨識的痕跡,于是用石頭在碑上刻下了這條小魚,代表魚氏。
雨靈玨清掃了一下碑前的雜草,用狐火珠燃起一小撮青冥色的狐火,一邊焚燒紙錢,一邊說“爹娘,過不了幾日,我就要回南澤了。女兒沒用,到現在還沒找到采薇令和秘圖,但你們放心,我總有一天會找到的,到時候重建采薇仙境,找到散落在各地的采薇后人,我帶他們回境。世間世事,女兒真的看不懂,也不想看,我無法像哥哥那般為天下人操心,我只想回境。父親可會覺得我這個女兒太懦弱?”
說著說著,雨靈玨不禁淚如雨下,她焚盡了紙錢,又燃了三支香,插在碑前,整理衣衫,恭敬跪下,一叩再叩。
她打開桂花酒,向地上撒了一杯,道“這杯是姬世子敬你們的,這些年,南澤王和世子對我們兄妹照顧有加。”
她又撒一杯,道“這杯是替哥哥敬你們的,他志在為天下人謀福祉,愿你們保佑他。”
最后撒一杯,道“這杯是我敬你們的,我今日辭行,來年清明再來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