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瞬間站起身來,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攬住,有些慌亂地盯著她蒼白的面色,沉聲問道“你怎么了?是頭上的傷還沒好嗎?”
然而,裴南秧并沒有出聲,她靜靜靠在男人的臂彎之中,目光滯滯,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盡皆失去。
看著眼前的少女,韓硯清的心頭忽然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從小到大,他見過不守規矩、頑劣調皮的她;見過與姜昀嬉戲斗趣、巧笑倩兮的她;見過馬背上英姿颯爽、不輸男兒的她;見過被巖石磕得頭破血流,依然不哭不鬧的她;卻唯獨沒見過眼前這個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她。
一時間,憐惜和懊悔從男人的眸中掠過,他低下頭,聲音里蘊著少有的溫和“你去過纊騎營的消息我已經截了下來,絕對不會讓我爹知曉。我剛剛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想給你提個醒。”
言至此處,韓硯清突然頓住話頭,凝視著少女秀麗的面龐,唇角勾出一個極其苦澀的笑容“我只想讓你分證清楚,誰才是真正對你好的人。”
聽到韓硯清的話,裴南秧漸漸回過神,面色也不復之前的慘白頹敗,可看戲的興致卻就此被磨滅地一干二凈。她直起身子,狠狠推開了面前的男人,抬腳就往門外走去。
可還沒走出幾步,韓硯清就從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眸中劃過幾縷擔憂之色“你要去哪里?你頭上有傷,我送你……”
裴南秧神情冷冽,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截口說道“韓巡檢,這些年你們韓家為了扶保惠王,曾經多次明里暗里打壓我們裴家。既然注定要站在敵對的立場之上,你也就不必借著舊日的袍澤之誼,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了。”
“我從來沒有……”
韓硯清長眉一揚,急急想要解釋,然而裴南秧已經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間。
“姑娘是要離開嗎?”樓內的小廝看到裴南秧走下樓梯,頗為意外地說道“訂雅間的那位公子先前點了幾壺好酒和芙蓉糕,我們還沒來得及給姑娘端過去……”
“一會那位公子來了,你們再端給他吧。順便幫我轉告一聲,我也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說罷,裴南秧沉著面色,輕拂衣袖,快步走出了酒樓的大門。
歸云樓外,徐徐吹來的熱風卷起路旁飄搖的花瓣,散落在少女微微拂起的衣衫之上。裴南秧腦的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韓書璃艷若桃李的容色與姜昀調笑自己與“嬌花配美人”無緣的話來,心中不免升起一陣懊惱。
她伸手拍去了衣襟上的落花,用腳尖將它們重重碾入了塵土。可是驀地,她停下了動作,對著破碎的花瓣露出了一個頗為自嘲的笑容。
也就在這時,大抵是如音姑娘唱到了什么極為精妙之處,一陣喝彩聲突然從歸云樓里傳了出來。裴南秧下意識地回頭望去,不期然看見了韓硯清正站在離自己一丈開外的地方。
對上突如其來的目光,男人的面容上劃過一絲局促,可他并沒有避開少女的視線,反而固執地向前邁了一步。
裴南秧眉心一蹙,扭過頭,熟視無睹地往前走去,就像之后的很多年里一樣,刻意忽視了自己身后那個倔強孤傲卻又不離不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