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驥看見了，也猜出了小公主為什么哭。

初日還未升，但夜色已經淡了，云吞小攤上掛著暖黃的燈籠，火光搖曳。懿樂公主就在他眼前，他們面對面坐著，正吃著他薦給她的云吞，他腳下還踩著她的影子，多么真實，就是當下。

“公主娘娘。”

“微臣忽然想起來，您之前叫微臣不要深查您中毒一事。”

懿樂聽他這樣說，疑惑地抬頭。

“微臣沒有深查，可下毒之人手段太過粗劣，遮掩的也太簡陋，其中細節，微臣不得已而知曉了，還望公主恕罪欸。”張驥拱拱手，作的是一副老實人惶恐樣子。

懿樂又一次被他驚奇了，張驥時而不時地就會厚一次臉皮，她還未見過有人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略偏過頭，淚珠兒不掉了，嫣然一笑。

“既如此，就給本宮講講罷。”懿樂作洗耳恭聽狀。

張驥暗中吐了一口氣，小公主不哭了，也就是不想過去的事了，他希望這嬌嬌再也不想了。

于是娓娓的和她講故事，思索著語言，要講生動些。

“微臣查探中發現，公主所中的銅線草之毒，乃是大皇子圖謀……”張驥正說著，忽見小公主顫抖了起來，失手打翻了面前的云吞。

她生自高貴，從未如此慌張。

不應該是大皇子，前世張驥哥哥稟告她，分明是三皇子。懿樂不知道出了甚么差錯，但一定出了差錯！今生的一切，她本是盡握在掌握中，現下這個差錯，像是把天捅了個大窟窿，懿樂的棋局，好像要塌了一般。

幾息之間，懿樂不再顫抖，但目中仍是驚魂未定，她要一直看著張驥的眼睛，移開不了。

是誰說謊了嘛？是重來一次，她想要改變結局，上天不許嘛？是不管她作何努力，最后身邊人的下場，都不會變嘛？

“公主。”張驥迎著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喚她。

“嗯……嗯？”懿樂臉色也發白了。

“您打翻了碗，這云吞攤子的老人不敢出來哩。微臣帶您回避暑山莊罷？今日您的父皇母后要帶公主回宮啦。”張驥起身，放下兩份銅板，朝小公主伸出胳臂，要攙她走。

“是了，是時候該回了。”懿樂喃喃道，又抬頭看一眼張驥，看清他的樣子，漸漸回了神。

“那就回罷。”將手搭在張驥胳臂上，被他攬著腰，飛了起來。

懿樂窩在張驥懷里，他的外衣揚起風聲，呼呼在耳邊，但只能聽見聲音，沒有半分寒意，他的胸膛是很溫暖的，在靠近些，就很火熱了，懿樂好像感覺到了冷意，貼緊了他。

輕聲問“確實是大皇兄么？”

“微臣確定。”

“三皇兄甚么也沒做嗎？”

“不多。”

“那就不必替他遮掩了，叫父皇知道罷。”

“微臣遵旨。”

懿樂蹭了蹭張驥的胸膛，將臉埋進去，許久之后才聽她悶悶出聲，聲音幾不可聞。

“張驥哥哥，你會騙漣漣嘛？”

張驥聽她這般說，心下苦澀，這話想必不是問他的，是問前世張驥的罷。因此裝作沒聽到，略抱緊了她，看著天邊微微亮起的一線橘色，飛得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