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年的冬月間,頭一日沈曠他們一家人剛給沈筠過完十二歲生辰,第二天就有內侍來宣了蜀帝口諭,說請他一家入宮赴宴,還特別提及,一定要帶上卿卿。
他一家人聽了,心中五味雜陳,當著沈筠卻不敢表露分毫,只對她道,帶她進宮去見見世面。沈筠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自然十分雀躍,待進了禁宮,她還在對走在身邊的長松小聲驚嘆“這宮墻,可真高啊。”長松他們聽了,心中俱是一痛,可憐的卿卿,怕是過不了幾年,便要被圍困在這高墻之內,荒度余生了。
待見了曹禪,沈筠便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因此對皇宮這個地方,感覺更是十分不好起來,偏偏席間她衣襟上還被個小宮娥失手灑了些菜湯,弄得她很是尷尬,不得已,只好到偏殿更換。
誰知她在屏風后才剛剛換好衣服,便聽到外面開門的聲音,繼而又是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那動靜倒不像剛剛出去的那個宮娥,因此探頭往外一看,見是曹禪,心中登時有些慌亂,忙俯伏在地道“陛下。”
那曹禪見了,笑瞇瞇過來將她扶起道“卿卿不必如此多禮。”
沈筠心想,我跟你很熟嗎?你就這樣叫我。因此將手抽了回來握在身前,退開一步,低頭不語。
曹禪倒是不以為意,反倒將攏在袖中的一柄玉如意拿了出來,遞到她面前道“卿卿,初次見面,也沒有什么好送你的,這柄如意,你拿著玩兒吧。”
沈筠抬眼看了看那如意,實在不想去接,便又跪下道“臣女鄙陋,不敢領受。”
那曹禪便又瞇著眼睛笑了,一面過來拉她起來,一面將那如意往她手里塞,沈筠自然不敢要,二人正拉扯間,就聽門外有宮娥和內侍們驚呼道“小沈將軍,您干什么,陛下在里面呢。”話音未落,長松一邊道“都給我起開。”一邊推門進來了,見此情景,更是火冒三丈,也不行禮,沉著臉拉起沈筠就往外走,那內侍看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小沈長松陛陛下面前,怎可怎可如此無禮。”
沈長松卻也不理他們,帶著沈筠徑自走了,沒想到曹禪卻也不惱,把玩著手中那柄沒能送出去的玉如意,瞇著眼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早晚是一家人嘛,到時候,朕還得叫他一聲大舅哥呢。”
卻說長松拉著沈筠,一路便往宮外走,沈筠不知他為何那樣生氣,也不敢言語,待走到皇宮側門,卻差點撞上一輛板車。
那板車原本被個內侍推著,他一看長松他們的衣冠,便知沖撞了貴人,忙停了車,跪下告罪,誰知他這一停,那車失去平衡,便傾倒了,從車上滾下一大坨血呼呼的東西,二人定睛看時,才見是個被打得不成樣子的女尸,長松忙用手捂住沈筠的眼睛,厲聲道“還不快收拾了。”
沈筠早已看得清楚,因此使勁扳開了長松的手,驚懼道“這是這是怎么回事。”
那內侍一邊哆哆嗦嗦收拾著那尸體,一邊結結巴巴解釋道“稟貴人,這是馮婕妤,因今日沖撞了息夫人,被下令褫衣廷杖二百,這不還沒挨到一百,便已氣絕了”
長松聽到此處,見沈筠渾身發顫,像是有些站不穩的樣子,便沉聲道“別說了。”言畢將沈筠背在背上,柔聲撫慰她道“卿卿,別怕,哥哥在呢。”
盡管如此,沈筠回去當夜就發起高熱,之后夜夜夢魘,拖拖拉拉病了好長一段日子,急得全家人又是請郎中,又是找巫醫,等她好容易康復了,偽朝也開始在劍門關外不斷挑釁,沈曠父子不得已,只得率軍馳援,人人都道后蜀政權已是風雨飄搖,連魏文翁的弟子們,也陸陸續續被家里接走了,那曹禪便也慌了,多次修書試探沈曠,想要盡快迎立沈筠主饋中宮,卻都被沈曠婉拒了,只道她還年幼,恐不能好好侍奉皇帝,又道迎立之事,可等他凱旋之后再作商議,曹禪雖心急,卻想到戰事還要倚仗他們父子,便也不敢做得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