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沈筠被裴家悔了婚,自己還不覺得有多難過,杜月兒卻神情恍惚地要跟她訴說往事,她便知道那必定是一段極辛酸的過去,就牽著她到窗邊坐下,一邊烹茶,一邊靜靜聽她敘述。
“我本是良家子,是汴梁城外的一個小鄉(xiāng)紳家中的庶女,七歲習(xí)字,十歲作詩,可十二歲時,父親不幸離世,我與阿娘就被嫡母趕出了家門,母親是讀書人家的女兒,不知該如何養(yǎng)活我,只好帶著我到妓館賣笑,所幸那鴇兒王三娘還算熱心,時時幫襯著我們母女,又教會我琵琶歌舞,讓我登臺獻(xiàn)藝,掙些銀錢維持生計(jì),我們便也渾渾噩噩過了二三年,到我十五歲時,阿娘郁郁離世,我也不會別的求生之道,便繼續(xù)留在妓管賣藝,有一次,我被客人灌醉,醒來便知丟了清白,其實(shí)我心里也明白,在這種地方,這些都是早晚的事,于是干脆破罐破摔,明碼標(biāo)價,枕金十兩一夜,又與王三娘簽了契約,五五分成,她負(fù)責(zé)捧我,我負(fù)責(zé)接客。那王三娘自然是有手段的,過了不久,我便得了個‘花魁娘子’的諢號,自此便應(yīng)了那幾句詩‘武陵少年?duì)幚p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鈿頭銀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fù)明年,秋月春風(fēng)等閑度。’直到他出現(xiàn)”
杜月兒說著,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沈筠見了,默默遞給她一方手絹,又將烹好的茶倒了一杯遞到她面前。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握著手絹,卻沒有去擦臉上的淚,而是繼續(xù)喃喃說道
“其實(shí)自我和阿娘進(jìn)了妓館,就知道有他這樣一個人。他是讀書人家的兒子,也是幼年喪父,家道中落,他母親倒是能干人,每日做些頭油花水拿出去賣,換了銀錢,不僅能維持生計(jì),還一直供他讀書,大家都知道她手藝好,因此妓館中小娘子們用的頭油,都是在他家訂的,后來他母親離世,他便把這項(xiàng)手藝承繼了下來,然而每每做好頭油,都只是交給娘子們的使喚丫頭,所以,我們只知其人,卻都沒見過他。然而有一天,也不知是我的使喚丫頭躲懶還是怎樣,竟讓他自行將頭油放到我屋中,他大概也是知道我當(dāng)時不在,不覺得有什么,便依言進(jìn)去了。可巧的是,我那日身子不適,沒喝幾杯便醉了,被客人扶回房時,他都還沒來得及離開。”
“他當(dāng)時大概也是慌了神吧,鬼使神差地躲到帳子后面,還想著等沒人了再出去,免得尷尬。誰知我一到房中,便嘔了起來,還吐了客人一身,客人便嫌惡地扇了我兩個耳光,他見了,竟跑出來阻止,還跟別人理論,最后被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又因被指跟人在妓館爭風(fēng)吃醋,挨了他老師好大一頓訓(xùn)斥”
她說著,眼中又滾落許多淚珠。
“我心中過意不去,想著自己除了這身子,什么也沒有,當(dāng)夜就推了客人,在自己房中擺酒,想著侍奉他一晚,就算是報答吧。可沒想到,他卻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憑我怎么撩撥,人家就是連眼睛也不往我身上瞟一下。”
“我當(dāng)時還有些惱,覺得他定然是瞧不起我,誰知他竟然望著我的眼睛,深情款款的說‘月兒,我并非瞧不起你,也許你不知道,從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我才見不得別人欺負(fù)你。可我?guī)湍悖⒉皇窍胱屇氵@樣回報我,今日我若接受了你的獻(xiàn)身,就玷污了自己的情誼。’他說完,竟然就起身離開了。”
她說到此處,抬眼望著沈筠笑問“你說,他是不是個傻小子。”
見沈筠沉默不語,她便又自顧自說道“后來,我便讓他每次自己來給我送頭油,連我的使喚丫頭都知道,我的頭油用得特別快,沒幾天就是一壺,他卻還在裝著糊涂呢。”
“直到有一天,我言語不慎,觸怒了吳家公子,被他剝了衣服扔在院子里,讓人拿細(xì)鞭子沾了鹽水抽打,還道抽一鞭子就給一兩銀子,我那時也是年輕嘴硬,一邊哭一邊喊,‘那我今日就掙公子一百兩,一千兩。’那吳公子便真的扔下一張一千兩的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