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老男人果真狡猾至極!
這樣想著,奚青山突然又哽咽起來。
拆穿了他,自己好像更傷心了。
奚夫人讓她躺下,拉了錦被給她蓋上,走之前安慰道“哭累便睡一覺,一覺起來還是要繼續看美男。”
自恒寂走后,奚青山便好似被霜打的茄子,做事提不起精神,處處入目光景只覺慘淡至極。
她覺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可憐的人兒。人生第一次芳心暗許,竟被人當做雜草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幾腳。
有時愈想愈生氣,踩了凳子將恒寂的畫像自壁上取下來作勢要撕碎,作勢了半晌,到底是舍不得,眼眶便又忍不住紅了去,一跺腳,小白牙咬得咯咯作響“古有陳世美負秦香蓮,今有恒寂負我奚青山,真真兒可惡!我呸,呸呸呸!”
呸完之后喪喪地坐在地毯上,沉重嘆一口氣。
話語似被雨水浸透,濕濕沉沉“看來你果真是極其不稀罕我的,便是連走之前,也不愿說幾句違心話來哄我。惹我在背后罵你不是為難我嘛,罵得輕了,難解我心頭之恨;罵得重了,我又舍不得……”
恰時阿喵嘗試了第一百零八次,終于成功自窗戶外翻了進來,興奮之余叼了奚青山鋪在地上的畫像滿屋跑,被奚青山揪住錘了一頓。
而恒寂這邊,一隊人馬馬不蹄停趕路,第五日終于到達京城。
自梧州返回京城的路途中沿邊風光尚好,甚是值得一賞,而恒寂全然無心一瞥。
馬車使勁城門,穿過繁華大道,緩緩朝皇宮的方向駛去……
人生二十載,他第一次回家。
一個全然陌生,甚至不知親生父親長什么模樣的家。
下了馬車,還未來得及歇一口茶,便被一名等候在宮門外的老太監領著去了長明帝的書房。
行至一層一層的玉階前,齊福停下腳步轉身道“陛下已在書房,您請。”
恒寂的身份屬實尷尬,齊福默默在心中換了好幾個稱呼,皆覺不適,最終只得喚一聲“您。”
恒寂一言不發,抬腳踏上石階,謝之懷同齊福留在外面侯著。
書房里靜悄悄的,只聞書卷翻頁的聲音。
恒寂踏入書房,第一眼便見到一身明黃龍炮端坐在帝王椅上翻閱卷案的老皇帝,他的父皇。
長明帝聞聲,緩緩抬起頭來,看見身體挺拔的墨衣青年時眼中閃過一絲欣賞,隨即露出一抹自以為看起來很是慈祥的笑容來,抬手示意他過去。
殊不知,他堂堂一名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帝王,再恒寂眼中卻同一個普通中年男人并無二般。
恒寂行至書桌前,跪地拜禮“兒臣拜見父皇。”
長明帝不知何時斂了笑容,靜靜看著縱然是拜禮也依舊背脊挺直的兒子。
并未讓他起來,只開口問“皇兒可怨父皇?”語氣平和聽不出半分情緒。
恒寂保持姿勢不動,冷淡的目光落在書案下那一雙龍靴上,啟唇回答“不怨。”
長明帝笑了一聲,問出的話卻別有深意“是不敢怨,還是不想怨?或是嘴上不怨?”
面對長明帝的話語考驗,恒寂對答如流“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動物尚只知如此,兒臣身為人子,又如何不懂。”語氣不卑不亢,卻半滲真誠,好似真心話一般。
長明帝聞此番言論,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莫名的意味,聊家常似地繼續問“動物雖知恩情,可素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皇兒如何看待?”
恒寂抬起頭與長明帝對視,眼中透出一種叫做敬畏的情緒,佯做認真道“兒臣只見過父親,不曾見過母親。”
“你母妃去得早,而你離開父皇至今已有二十載,父皇昔年因故未能將你帶在身邊好生教導,對皇兒何恩之有?這些年來,父皇心中著實有愧啊!”語氣滿含無奈。